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芝村先生文集 (李喜朝)/卷之三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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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十九 芝村先生文集
卷之三十
作者:李喜朝
1754年
卷之三十一

語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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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庵先生語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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癸丑正月二十五日。余到先生門下。納名請謁。侍者出曰。先生方有疾卧床。仍導余入寢房。余進拜。先生披衾對拜而坐。寒暄後。余曰。向者伏承書問。有所指導之敎。極感盛意。先生答曰。尊大人以我爲人晩頗見愛。自謂義同一家。故前日敢告所懷矣。

余進呈狀本。先生覽訖。問曰。伊川與富公書意。先大人比之先王陵寢歟。余對曰。非以其事一揆。只取其相類而示之人也。今所以收入狀中者。特以見其流涕之實狀耳。先生曰。唯唯。且曰。其欲少留。受去文字否。如難遅滯。留一奴以去無妨。余對曰。竊欲躬親受去矣。

余進曰。小生非不欲讀書向善。而立志不固。自失先人。且無請學之所。俗習未除。進益無由。每擬來侍函丈。委身請敎。而家貧親病。不能决意下來。今日此來。固爲請銘之計。而亦欲瞻仰儀範。親炙德美。以少開發矣。先生曰。吾豈足爲人師。况君之一家。自有朴和叔。何必遠求他人。然吾若見諸公之爲此等言者。則有一言而復之。盖孟子以後。斯道不明。故春秋詩書諸經。未免資師友以相傳授。至宋之諸儒出。然後斯道大明。無復餘蘊。雖然。濂溪兩程橫渠之言。則亦難解見。故朱子註釋處。視經書。反益用力。至於朱子自爲說。則必欲人之易知。故其書明白通暢。不至甚難。學者苟能於此推究。以通四書三經之旨。則庶乎有以得之耳。

問。門人孰爲好學。先生曰。吾固不足以開發人。盖或有其人而不能知也。第朋輩每推許尹拯矣。余屢問此外無之乎。先生亦輒答曰。不知也。余問。朴叔何如人也。先生曰。我於前日看書時。疑晦山積。而不能箚記。自今欲付籤記疑。問質于和叔矣。余又問朴叔與尹徵士。優劣何如。先生曰。尹拯自彼幼少時同處。大抵人情易近而重遠。和叔雖未甞久與之同處。盖企望之意則厚矣。

余問。尼山魯西書院。先生之意。不欲速爲云。然耶。先生曰。大槩有之矣。昔歲沙溪先生喪後小祥之日。始發此議。大祥後。始立祠宇。彼時尊崇之者。豈不至矣。而猶且如此。且以牛溪之道德。於栗谷配享石潭之議。猶不能自任。况余以何人。敢爲輕重於其間哉。此則聞已發此議於返魂前云。故略以沙溪書院。已行之古事言之矣。浮薄輩至謂我沮抑其論云。沮抑者。乃沮其人不當爲也。吾所云云者。特欲姑遅之耳。此則還可一笑。余問八松何如。先生曰。八松。早入牛溪之門。爲牛溪所推重。丁卯年。所樹立卓爾矣。又問書院本意。先生曰。古者。鄕校與文廟。有異。書院與祠宇有異。盖鄕校書院。士子所會之地。文廟祠宇。乃先賢俎豆之處也。是故。古之人。有書院而後。以其地先賢之可爲師表者。立祠以俎豆之。今則必有其人。然後始立書院。名曰某人書院矣。余曰。然則必其道德可爲多士師表。始可立書院乎。先生曰。然。余曰。然則節義之高者。則如之何。先生曰。是則鄕先生類耳。祠宇則雖以朱夫子所爲觀之。不必道德之至而後爲之也。

余問。栗谷先生碑文。將以先生所撰者改之云。舊碑將何處之乎。先生曰。以韓碑考之。亦有並立之例。舊碑乃先輩所爲。今何可棄之。又問遷葬。則何以爲之乎。先生曰。不但擧措重難。所卜地甚不佳云。似將仍舊矣。

余問同春堂病革時。先生其及往訣乎。先生曰。十一月二十四日。見諸姪書。知其病急。乘夜馳赴。則病已無奈何矣。然精神尙未盡變。喜我來見。多有言語矣。余問。某言某語乎。先生曰。我問公病到此。其可如邵康節爲雜謔乎。同春曰。吾有何知識。能爲此哉。余問其無欲更進於聖上者耶。同春曰。所欲陳者多矣。何敢何敢。又謂聖上待我。此薄此薄云云。此外有小小言語。而間不無有類譫語者。忽曰。閔判書詳明陳達榻前。送藥下來云。當時聞之。極以爲訝矣。數日後。果以金判書所陳御醫持藥下來。閔字似是金字之誤。此盖雖似譫語。或不無感應之理如此耳。余聞此語。不覺泫然涕下。

二十六日。早飯訖。進謁先生。先生曰。曾見先尊丈在講院時飮啖甚尠。且不嗜美味。猶且扶持。我自病中。食飮頓廢。每思先尊丈所爲云。仍問。讀書時。此心能不走作乎。余方適思此病。欲奉請以求敎。先生之問先及。故卽對曰。何能然也。小生每患讀書時。思慮紛擾。旋覺此又欲專致意乎書。則此意又與書背馳。不審如何。可無此患否。先生曰。心是活物。故不能不如此。此難以速去。朱子使學者。輕輕照管矣。旣知此心之走作而欲治之。則思過半矣。若久久靜處。則此心自然收斂。或紛紜出入。而求其心之不放難矣。是故朱子亦嘗屢入雲谷武夷等處矣。余曰。先生之敎當矣。人事處甚難。如欲一一修檢。則自不免紛紛出入矣。先生曰。當察其緩急而爲之可也。

余問科業。先賢雖云不患妨功工夫。亦不專一。欲爲學則其害似不細矣。先生曰。科擧不但長其浮華之風。其於得失之際。不能不動心。此最大害。余問。今人之應擧。與古時異乎。先生曰。我國天地翻覆。若以聖人之公心言之。當出以明大義可也。自顧力量不能濟事。而徒失其身。則不如隱居不出。以潔其身之爲完備無欠也。余問。復讐雪恥云者。復讐卽弘光以下之讐。雪恥卽南漢之恥耶。先生曰。然。余曰。永曆則以前後漂人之言觀之。似尙生存矣。先生曰。亦似然。又曰。吳三桂。極惡人耳。

余問。先生於先朝。許身擔當。果可以擧事哉。先生曰。吾有何才力任此哉。先王赫然有大志。十年治兵。將以有爲。嘗曰。自古國未有不亡。人未有不死云。盖先王久居彼地。默察形勢。稍似不難。且天理人心。必有未泯者。亦豈無嚮應之事乎。是以先王之意。不以爲難矣。余問爲今之道。當不計國家存亡。一擧而明大義可乎。抑當熟講乎自强之策。使國勢稍振。民心厚結。皆有親上死長之心。庶可以成事。然後爲之可乎。淺見如此。未知何如。先生曰。省刑罰。薄稅斂。深畊易耨。然後可使制挺。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。我國比楚雖不及。齊則可以當之。若善用之則可矣。豈有不治其本。而遽責以事功哉。宋之於虜。與我國無異。而朱子猶以爲量我力之强弱。觀彼釁之淺深。徐擧而圖之云。則於此可見其義矣。余問當時武臣孰有意於此事乎。先生曰。柳大將不曾經歷。故易言之。李大將備經胡賊。故頗謹愼矣。余曰。謹愼而有必如此之心。則似愈於易言者矣。先生曰。此頗愼重矣。余問當時文臣。則誰歟。先生曰。許相頗能有意。先王嘗曰。剛勇可使云。故前歲上疏云云。盖指此耳。

余問。今者倭國若謂爲朱氏。欲復中原。將攻北京。願暫假道云。則我國當何以處之。先生曰。果的知如此。則國雖亡。不可不從而助伐。如未信然。則國家社稷甚重。不可輕許。徒取覆滅之禍也。

又問。今世武將其有可以任大事者乎。先生曰。武士臨亂。乃可見也。先王嘗下敎曰。吾若先修吾身而責臣下。臣下必不能不從我。旣自修無媿之後。則其不從命者。雖行殺戮。亦何害也。如有私讐於虜者。必當並力。吾欲與此輩同事矣。仍命擇送御史於八道。使之先察內需司及諸宮家作弊者。一一詳問而來。其意盖欲先自聖躬始。然後以責臣下矣。御史未還而先王奄棄臣民。卽今封書必尙在矣。

余問。戊申年先生上京時。聖上亦似有奮發之志。先生之歸。直由於徐䟽歟。抑久有退志故耶。先生曰。當時聖上。亦頗有志。我以內需司及諸宮家第宅事先稟。盖我意以爲自上打破一私字。然後可以有爲。若於此不能克去。終不濟事。故先以此發端。則上意落落無允從之望。余於是知上之不能有爲也。徐必遠非秉心邪曲者。只自是愚人也。許相誘之。爲此。始加攻斥。余安得不退乎。余曰。私之一字。人之最所難克者。一言而卽蒙允從。恐亦未易。若自上讀書問學。明知義理之當然。則自當罷去。遅遅積誠。以冀上心之覺悟。無乃可乎。先生曰。不然。帝王之學。異於凡人。學問事業。不可不並行。况臨事辨其是非。亦是學問。且雖凡人。豈姑且格物。不誠意正心而曰。待吾格物盡後。始下誠正修工夫哉。君雖在京。必不詳知今夫內司所有斗米之數。君上亦皆親察此事何可言。且公子駙馬之家。何必廣占而後可居。仁慶宮則不但是仁穆王后親御處。光海聞術者之言。以爲此地有王氣。不可不作宮以鎭之。雖其言妖誕不可信。旣以此爲言。則諸駙馬何敢晏然入處乎。我以此上達。而猶未從。靑平,寅平諸家。聞我此言。然後始出居他所矣。且先王潛邸。若傳之大君。則可矣。亦不可傳之駙馬。以爲私家明矣。鄭桐溪有名言。淸陰爺爲大憲時。以張家踰制。將加禁毁。桐溪曰。屋不可不自上毁。若自下毁之。則必有患云。此言儘好矣。我以宮家踰制事。屢煩聖聽。而上意終始落落。同春亦曰。若一遵法制。則必狹窄難容云。公子駙馬家法制。本是五十間。五十間有何狹窄乎。余曰。他宮家則不得見。益平新宮。時時過見。可謂壯麗矣。先生曰。昔歲金監司澄。駁其先相國於榻前曰。凶奴不滅。何以家爲。此言甚烈矣。余曰。先王何不罷內司乎。先生曰。此司不可全廢。周禮有小府。此猶小府矣。盖凡物必自戶曹出納。若小小之物。亦何能每每出納於戶曹。是不可無小府耳。然付之冢宰。而不用於雜事則好矣。宋太祖則以內帑。出爲救荒之用。高宗亦爲送虜人幣資矣。

問。今人出身而仕朝者。皆未免失節之歸乎。先生曰。栗谷以爲許魯齋謂之失身則可。而謂之失節則非者。誠是矣。余曰。朱子出處。亦不能無疑。當其時。何以出身乎。先生曰。不然。朱子則力量可以爲之。故出身焉。眞所謂聖人之公心耳。出身時所對策中亦已有所獻策。及其立朝。必先以大學陳說。次及復讐之議。以先之矣。余曰。朱子亦嘗爲祠官。似不必以復讐爲出處矣。先生曰。固嘗受祠官之祿矣。今人若有忍痛含寃。迫不得已之心。則亦何害也。余曰。豈皆甘心服事乎。先生曰。向歲金萬均之事。諸公斥之甚力。未可知矣。余問。此事當限以何讐乎。先生曰。朱子則以爲自五世。至從兄弟朋友之讐。皆不當出見。然我國家只許有父母之讐者。此甚難矣。余問。三寸與兄弟之讐同乎。曰。同是朞服。則別無異同矣。又問。國家不許則柰何。先生曰。如欲不見。則不如初不出身也。余曰。旣已出身則如之何。先生曰。雖已出身。豈不可以入乎。昔歲尹集之子尹以性。爲邑倅。今吏判爲嶺伯時。罷黜曰。內職猶可。外任不當。此豈分彼此。以爲此可甘心事之彼不可事之云乎。其意不可知也。且內職中若有財帛者。則與外職何異乎。余曰。嶺伯之以此罷黜。固不忍矣。然若以尹以性之道論之。似不當從仕矣。先生曰。固然固然。國家若有別㨾褒恤之典。或別給祿食。則好矣。但國計甚窘。仕者。猶不能給祿。况可暇及於不仕者乎。余曰。若有浮費之用。移之於此等事。則豈不好也。先生曰。然矣。

問。人家大宗祭儀。若不一一合禮。則小宗獨改以古禮。毋乃不安乎。先生曰。大宗非禮。則何必從也。

問。生日之奠獻。以情理及俗節之獻揆之。似亦不可已矣。先生曰。若繼禰之宗則可矣。至於繼祖之宗以後。事涉難便。若以一位生日。盡祀諸位。則爲無據。如欲出奉當位於正寢。則亦太重難矣。又問。今人以生日不祭。於心安乎之言。乃於生人之生日。或有奠獻於祠廟者云。此何如也。先生曰。不當甚矣。又問。生日具飮食以娛。若具慶者可矣云。然則雖有偏親。而不能具慶者。不可爲乎。先生曰。雖未具慶。旣有一親。恐無不可矣。

問。有人發於情事。小祥後猶不廢朝夕哭。此何如。先生曰。過矣。先王制禮。不可過也。先生又曰。昔歲愼獨齋撰松江行狀時。以每上父母墓必哭一欵。爲難處。諸議以爲。此非禮也。不錄爲當。鄭杆城意亦然。余謂此雖非禮之禮。旣出於至情。則錄之似可。且松江所爲。豈一一無過中之事哉。雖曰過禮。其所爲若每如此。豈不好也。人亦孰肯以松江爲中庸之人也。然愼齋竟不錄。後見南軒語。自謂每上墓必哭。然後始知先賢之亦爲此矣。

二十八日。又拜先生。從容侍坐。余問曰。先生從沙溪老先生遊者凡幾歲乎。先生曰。幾十載矣。余進曰。敢問入道次第。先生笑曰。入道次第云者。是有道者言耳。今余旣未有道。有何次第之可言乎。然余初從老先生學。老先生以爲初學欲檢身。則當先家禮,小學。欲知義理。則又當先心經,近思錄。此四書。不可不先讀云。四子則余旣已讀。故使質其所疑處。又繼學周易矣。老先生又以爲必須留意於文章。知作文法。然後可以應世而有用云。故學韓文全帙於愼齋。至今恨其不能移工於實書耳。

又問。爲學之方。可得聞乎。先生曰。朱子之言以爲學問之道。莫先於格致。格致之要。又在於讀書。讀書之要。又在於存心矣。

又問。我國儒者。孰爲正宗乎。先生曰。澤堂之論以爲栗谷兼靜,退資質學問。而又有經濟之才云。此言似當矣。

又問。近時趙樂靜,兪市南優劣如何。先生曰。質高處樂靜勝。而大處或當讓於市南矣。余問。此兩人曾有書院之議云如何。先生曰。孰能爲堂上人能辨堂下人曲直。此事極難定。若士林齊發。則必其人可爲也。其或沮之者衆則亦難矣。

又問。當今朝廷人物。孰爲第一乎。先生曰。吾何以知之。然閔台三兄弟。其所施設則未知如何。但爲國精誠則難得矣。

又問。文辭孰爲第一。先生曰。詩則東溟甚高。文則李端夏矣。又問。太學士之文如何。先生曰。自少人謂之夙成矣。又問左相之文何如。先生曰。此文人亦謂之周遍矣。又問。谿谷之文章。明朝無可以當之者乎。先生曰。然。明時人。不度自家力量。妄欲效擬秦漢。都是假文矣。

又問。近來世俗婚禮。若其兄婚有故未易成。則先行其弟之婚。此於義理如何。先生曰。以兄弟之序行之固順矣。如或有故。先女婚則可。先男婚則不可。盖古者。三十而有室。二十而嫁。其勢自然先女而後男故也。

又問。今人旣或行納采。而其將爲夫者死。則當如何。先生曰。禮記以爲當奔喪而往哭。旣葬而除之。夫死妻亡。俱各如此。而此等禮。今難行之。只當還送納采矣。

二十九日。又進拜先生。先生問曰。曾讀朱書否。對曰。未也。先生曰。昔兪市南嘗言朱子廣用天下諸子百家之文。而若出自己。無有痕跡。其言是也。盖此書不可不着實用力矣。余曰。然則四子,三經之前。當先讀此乎。先生曰。否也。若不先讀經書。則亦何知其意味乎。

先生問曰。近時京中年少輩能讀書有志者誰歟。余曰。小生聞見孤陋。未知某人如何。但有林泳云者。曾出入先人門下。故熟知之。此人頗聡明力學。最有可望矣。先生曰。曾聞此人有所遭之事。然聞其言。本出於失性人云。狂者之言。何足信乎。且言羅州下人。偏論極盛之弊。余曰。京中亦然云。先生仰天喟然嘆曰。我國家黨論至此。不知終果如何。恐或有白馬河等事。深可憂慮也。

余問。何以則不可入於偏黨中歟。先生曰。此亦私心也。只秉心公正則可矣。仍論當初東西分黨事。且曰。松江事多過激。至今謗毁不絶。皆所自取柰何。已而。出所撰碣文示之。余奉受而一看後。起而拜。仍申感謝之忱。先生曰。揆以平日情義。有不敢辭。而但未知於不朽之傳如何矣。余仍進諸紙。請得大字。先生卽一筆揮盡。余又請名所居之室。先生取朱書展閱訖。謂曰名以志事可也。盖取善繼善述之義云。余又以所作詩與序進呈。先生覽畢曰。儘好儘好。當拚和以別矣。

問。朝家近有靑衣之法。此果何如。先生曰。古者以白衣爲吊服。非所常着矣。近來人多服靑衣。然昔時則服黃衣黑衣者多。趙重峰之子常服黃衣。余及見之矣。又問。黃衣似駭俗。服黑衣爲勝否。答曰。然。

二月初一日。朝飯訖。晉拜先生。出示所和詩。余進曰。先生昨旣以志事命名所居之齋。今日所贈詩中。亦有戒聖狂之語。先生之敎至矣。然小子方將告歸。抑或有可更垂誨者歟。先生曰。吾則以爲程朱以後斯道大明。只在當人云矣。余又問。豈無最切要可奉守而行之者耶。先生曰。昔或問,論語。孰爲切要。程子以爲無非切要云矣。余以近思中太極圖,定性書,生之謂性。三書疑處稟質。又問。年少人在京者。其可與從遊者誰歟。先生曰。李箕疇云者。於書頗通矣。在鄕則尹拯耳。以上癸丑華陽洞記聞。

余問。大學正心章。有所忿懥。是體乎用乎。先生曰。有所忿懥。用也。不得其正。亦用也。用一也。而不得其正之用。比有所忿懥之用。尤出來故。朱子曰。用之所行。不得其正也。又曰。正心是指用而言者。子思以後。始言軆矣。又曰。事過勿留。爲非有所之正意。至於期待應事。皆推說章句。敬以直內。亦推演言之者矣。

余問。僧輩磬聲於喚醒有力。吾人亦爲之。或無妨否。曹南冥佩鈴。盖亦此意矣。先生曰。此等事不必爲矣。先生又曰。老氏不可謂無其理。但悖於天理。白日蜚昇。亦然矣。

先生曰。月沙文章。深於義理。不但文章而已。其大當過於樗軒。又曰。先稿文章。似遜於先世。而實事則過之。

先生一夕散步廳事間。余與李兄亦對立於庭。先生誦一詩。以釋其意。其詩曰。玄天墮寒露。滴在靑荷葉。水性無定態。荷枝喜傾倒。團明雖可愛。渙散還易失。從君坐三夜。請問安心術。余乃請曰。小生輩來此已三日。此句正寫出今日事。敢問安心之術如何。先生曰。有一物於此。握之則破。不握則墮。此盖先儒語云。後考其詩。載柳西崖集中。

余以放倒欲速之病。請疑求藥。先生屢擧孟子勿忘勿助之訓。以勉之。

先生又曰。大學或問。仰面貪看鳥。回頭錯應人之錯應人。已不得其正矣。余竊思之。盖貪看。已是過。及其應人。其用遂錯。貪看鳥。是有所忿懥。錯應人。是不得其正矣。已上癸丑長興寺記聞。

甲寅五月二十日。與李兄涬,金兄昌協同行。遇先生於楊驪間道上。下馬乍憇。仍陪向龍門寺。午後過龍門書院。院前立小木書曰。大小人皆下馬。宋君彛錫時亦從行。卽下馬曰。蹉過此矣。先生顧謂余等曰。文廟鄕校之外。亦有過之而下馬者乎。余等對曰。無聞。及到院。先生卽坐講堂。諸生皆坐定。涬進曰。五賢院宇。則當下馬乎。先生曰。不能知。但自朝家待之甚優。抑當下馬否。曾見孔巖書院。享以朱子。故皆下馬。盖此在其人景仰之淺深。不可以一槩立法以斷也。余仍進曰。曾聞先生過檜淵書院。書曰。展拜寒崗先生云。果然否。先生曰。伊時趙根書以如此。余固已慮其騷擾。渠便曰。如有謗。我自當之。厥後謗言喧藉。皆歸於我矣。先生且曰。嶺南聞有文景虎書院。仍歷論當時。朴惺,景虎,仁弘輩事甚詳。且曰。仁弘有高風正脉。辨其文頗好。可一求見也。余問旅軒撰朴惺行狀。稱美甚至。而不及攻牛溪一欵。殊沒其實。此頗可疑。先生曰。然。亦略可見矣。昔年。尹吉甫以旅軒於朴狀中。有仁弘誤入之語。頗爲之不滿矣。余問。旅軒於仁弘。何以歇後語加之。先生曰。恐熟處難忘而然也。余問。曾見金宇顒文集。以神德王后祔廟。上䟽立異。其論如何。先生曰。大不然。若於君上再娶之時。諫之則可也。今旣爲國母。且嘗祔廟封陵。則何可以春秋不再娶之義論之乎。此甚迷惑矣。先生率諸生進詣廟門內立階下。顧謂曰。諸君已定位乎。再拜而退曰。君輩奉審可也。夕時到寺。直上法堂。周視訖。西向坐。諸生亦坐。僧輩皆叉手于堂前。先生曰。我曾於癸亥年。讀書于此。其時僧能有存者否。仍歷論世祖古蹟。僧有凈源者。頗可與語。先生問曰。禪敎孰難。源對曰。禪難。仍與討論。良久而曰。此僧可謂能向道者。且問一僧曰。爾道以天地人物皆爲妄。然則是全軆都是妄也。雖日月薄蝕。戕父與君。亦無害否。對曰。妄中。亦有善惡矣。先生笑曰。此爾家窘處。旣曰妄。又安有善乎。仍論存心之難。儒釋無異曰。最怕流注想。余問。先生卽今地位如何。先生笑曰。雖以朱子之亞聖。猶自言鍾聲未絶之前。此心已走作。况常人乎。恐無變化之日矣。試以讀書時言之。心存時則其味甚長。心放時則專無意味矣。余問。讀書時心存極難。先生少時。亦有此病乎。曰。烏能無也。看來看去。記誦雖易。而意味不長矣。余問。以常人之心言之。不昏昧則必散亂。無須臾淸淨之時。昏昧散亂中。散亂時尤多。除非欲睡時節。皆向外走作。想聖人無須臾此病。以此觀之。似難至於聖人矣。先生曰。是以栗谷曰。常人之心。無未發之時。盖雖有介然之頃。一有覺焉處。此則絶無而僅有故耳。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。豈有霎時昏亂乎。學問之道有四者。格致存養省察力行。是也。而存養則貫終始。聖人豈可遽學。只循循做將去自可到。非如釋氏可以一朝頓悟者。且問。昏昧散亂。何者易治。涬曰。昏昧之病。或易救乎。協曰。此二者。恐非二病。散亂之餘。便成昏昧矣。先生曰。然。此二病正相因。譬如水。終日攪亂。則遂成昏濁。不能淸矣。余問。閑居獨處時。雖或安靜。及事到面前。應之便差了。此等處極難。先生曰。此處正下省察工夫。徒存養。亦不能濟事。古人所謂居處恭。執事敬。可謂學者法。且此心是活物。極難制得。維持以存志。無如讀書。讀書久則漸當不放矣。朱子書最好看。伊川書使人極難讀。終不如朱子之明白洞快矣。余曰。學者於朱子書不熟。恐難爲儒者事。先生曰。然。朱子大全與語類。不可不讀。先生問淨源曰。道謙居何處。源曰。居福唐。先生曰。謙居開善寺。延平所謂謙開善者。謙卽道謙。開善卽寺名。退溪以爲姓名。恐誤矣。且問古人覺道之時。有通身出汗者。何故。源曰。固有之。盖其覺得其所。未覺。不勝喜樂故耳。先生曰。此不無其理。凡人有羞恥事。則輒出汗。以此推之。可知矣。先生至暮。始下禪堂。又與淨源論佛經甚悉。先生且謂曰。我嘗謂覺性曰。吾輩與禪師相交。甚可畏。昔韓文公平生闢佛。而後來僧家。以文公續太顚道統。此可畏云。則覺性曰。今世雖有文公。而無太顚。公無畏云。是隱然譏我言也云。余問。朴叔待命。其無可以定限否。先生笑曰。初旣如是自處。到今徑歸甚無端。何可限之。有以周易觀之。天道人事。必十年而變。今姑以十年爲限。其間豈無結末乎。問曰。若於十年內無結末。則當奈何。曰。然則勢將仍又留待矣。

先生曰。國恤卒哭前。私祭一欵。先儒所論皆不同。且朔望參。則皆云不可廢。而於墓祭。或云略設。或云當廢。或云行於齋舍。此難的從。然常人之情。於祭祀一欵。其廢之者。是不得已也。苟有一分可行之道。不可泛過。吾意雖墓祭。只一獻無祝。行於齋舍。與參禮何異。恐無不可行也。只上墓則國家所不行者。不敢爲矣。余問朔望參。亦宗廟之所廢者。如何。先生曰。此則先儒之說皆然。有不可不從矣。且曰。古人多以庶人與大夫。分而爲二。今則庶人與大夫。其於平時祭祀等節。少無差別。而又於國恤。並以白衣白冠終三年。則恐難於此節獨爲區別也。余問朱子君臣服議中所論喪制。庶人亦一體服斬乎。先生曰。不然。朱子嘗以爲庶人不服紅紫三年矣。余問庶人外。無差別否。其以杖分達官之長者何歟。先生曰。只杖有所差別。杖外皆同。如我國正以下。皆有提調。不可爲達官之長。故不得爲之矣。

問。浩然章無是餒與是集義二是字。小註。各以兩㨾義解釋。恐不然矣。先生曰。此有朱子定論矣。孟子一書中。此篇極難曉。頃者。尹拯來見。余爲之通讀而問之。渠似未能細講。盖不得於言。勿求於氣一欵。尤難看。孟子何以言告子之不動心。而不言自家之不動心乎。對曰。可也。亦未盡之辭。言告子之非。則孟子之求於心求於氣。自可見矣。先生答曰。使公孫丑而穎悟。則必不更問。而旣又問惡乎長。然後不得已對曰。知言。善養吾浩然之氣。此言氣二字。與上言氣二字相應。而獨心字脫漏。及後生於其心。然後始又與上文心字相應矣。以上甲寅龍門寺記聞。

乙卯正月十六日。余與李兄涬,金君萬吉同發。韓君聖佑亦追到留慶安驛。十八日。曉迎拜先生於沙器幕。時余大病才瘳。先生甚憂之曰。有如此病。何以跋涉遠來。吾輩運氣如此。君病亦可慮矣。仍曰。東坡特一文人。然猶曰。談笑於死生之間。此正吾輩得力處矣。余對曰。在先生雖如此。某等之心。則終不能不嗟嘅痛泣矣。先生曰。何至如此。竊瞷先生容貌辭氣。盖無一毫幾微色矣。以上乙卯廣陵記聞。

庚申十月十三日。余進先生所寓貞陵洞。納拜。先生喜而使坐其旁。余曰。得有今日。誠是意外。莫非聖恩。感泣何言。况今竊瞻德容。似無大損於前日。此尤斯文之幸也。先生曰。麋鹿之狀。何足言。因問近讀何書。余對曰。偶無所讀。余仍問。先生昨日登對。不知有何說話。先生答曰。昨適冒夜入侍。自上欲提起舊事。賤臣敢請以不必然。賤臣又曰。昔朱子抵書張南軒。使於夜對。請問上之業之所至。今適是夜對矣。臣敢依朱子說。請問殿下業之所至也。昔臣拜於春宮。伊時殿下方讀小學。不知其後聖學所就復如何也。上答以中間所讀次第甚詳。且曰。今幾畢書傳。當繼講詩傳云。賤臣又白羣臣俯伏。此固出於尊君抑臣之道。然君臣尊卑。本不在此。必令坐講。上下相見。可以顔面熟而情義孚矣。况臣有病。不能久伏。請坐而仰視天顔。上曰。起坐。賤臣又曰。聖學貴在體之於身。驗之於心。乞於此致力。不徒爲口耳之資。是臣區區之望也。上曰。予雖鹵莽。豈不加勉。賤臣又進曰。中庸,大學。其要只在謹獨。不知殿下入處深宮。與䆠官宮妾相對之時。其能莊整齊肅。一如接羣臣之時耶。乞於此留意。上曰。雖甚不敏。亦不敢怠惰倣倒矣。賤臣起而拜曰。聖敎如此。實東方萬世無彊之福也。說話大槩如此。眞所謂天顔溫粹。酬酢如響者矣。且更問余。君方讀何書。余曰。近看家禮矣。時有在座人。言自上時講綱目者。先生且曰。昔賢以爲經書冷淡。史書閙熱。家禮眞是冷淡閙熱之間也。余問何以如此。先生曰。大文冷淡。註脚閙熱。時南大成二星。亦在座。問曰。妄意自上於綱目。則一時當講十數板。故曾以此仰請。頃有何許玉堂儒臣。又建請一日所講。只一二板云。先生曰。古人固以爲經書貴精。然史書則一時必直下屢板。或至一編。然後事之首尾得失可見矣。余因日暮辭退。

翌日。又拜先生於安國洞。是日自上開筵。玉堂官請趁先生入朝時。講太極圖,西銘二書。蒙允。林德涵以修撰。朝已來校兩書懸吐而去。先生隨將赴闕。侍者請進冠帶。先生却之曰。到闕下始着何妨。時余在側。先生戱曰。服此不似之物。見高士如同甫者。亦可愧也。時嶽丈來拜。先生謂曰。吾於登對時。白上以爲楨之罪果當死。則固不可貸。然刑訊則待公族之道。似不當。盖爲近於仁祖也。如㮒則旣貸以不死。當處以善地。使無霧露之患。臣目見其所處。是瘴海人不可堪之地。宜有變通。以爲可生之道云。又問曰。吳始壽其無免死之端否。盖始壽母有乞哀諸大臣之事故云。

十二月二十三日。先生自西郊入城時。余在北洞。徒步往拜於壁藏洞。余問先生今日。何以無端遽入也。先生曰。有不敢言之異數故也。敢問其由。先生曰。慈聖有手札俯召。大意以爲目今灾異孔慘。憂虞多端。而主上沖幼。君何不來。末又以爲予於外朝事。本不能干與。而此則不得不言云。傳命者金錫衍。而猝然袖致於賓客會坐之中。廑只俯伏聽受而已。亦未及冠服云。余問此有古事之可据者耶。先生曰。昔司馬公還洛。高太后手詔勉留矣。余曰。彼時則太后方垂簾聽政。其爲手詔宜矣。此則不然。而乃使私人傳此書。無乃有所未安者耶。先生曰。慈敎亦曰。主上沖幼矣。余曰。主上雖曰沖幼。然比之先王卽位之歲。已多一年。且與甲寅年間有異。慈聖若自內輔助聖上之不逮。則固可矣。至於自詔如此。此恐終似未安。設令自詔。若直下政院。明喩此意。則豈不尤光明正大耶。先生曰。施之特失其所而已。余曰。然則先生今日承命。與向來謝恩撰誌時。自別。將來去就當出何道。其將有所陳白爲之兆也耶。先生曰。固然。吾之去就甚易。一出迂闊之言。不能見用。則只當逃遁而已。余問所謂迂闊之言。卽何等言也。先生曰。大義是也。自古天下國家。未有捨三綱而爲治者也。余問大義固當然。以今日時義論之。恐有尤緊且急者大義。只當爲準的歸趣而已。先生曰。誠然。宋高宗時。朱子猶曰。觀彼釁之淺深。量我力之强弱。况我國今日之勢耶。余曰。然則今日急務。何者爲先。先生曰。朝廷淸明。民生安保。爲今日第一道理矣。余曰。朝廷何由而淸明。民生何由而安保耶。先生曰。內自各司。外至守令。一切澄汰。此爲要務矣。仍擧先有司之言。余曰。人才必廣搜。然後可充也。先生今日。其將以何等人充之耶。先生曰。今人每曰草野。而其實則草野之人。未必可用也。盖爲守令。則貪饕必甚。吾意京華子弟。猶以名節自礪。恐勝於草野也。余曰。先生熟於鄕。故所見如此。每聞玄石之論。其意常在於草野。盖此叔則於京人甚熟。故然矣。不知如何。先生曰。草野終無勝京華之理也。余曰。今日所當同事之人。果爲誰某耶。先生曰。勢當與當國大臣共事矣。余曰。大義固不可不首論。但上下未及相信。若謂目前便欲北伐。則必將擾却人心。事無可成之理矣。意思則固當如此。然亦不可輕擧。今日國勢如此。必須大段自强。然後可到祈天永命之地矣。朱夫子雖力主恢復。而至於末年則曰。區區東南事。尙有不勝慮者。况何恢復之可圖云云。竊意今日時事。正亦如此。此意恐不可不言也。如何。先生曰。君言是也。仍喟然歎曰。國勢至此。萬無不亡之理。不知使何等人物當之。可以挽回耳。詩曰。耿耿不寐。如有隱憂。正謂吾今日心事矣。

語及李參判草廬事。先生笑曰。從前君屢問而余終未答。何欲知之至此耶。吾於今日。當爲君詳言之。盖禮論則同異得失。皆無所害。只以發明嫡字之故。語意或似太重。而然此則置之可也。惟其自禮論旣變之後。此老過生畏㥘。以至於彼矣。公州有金宙一者。卽鑴家切族也。此老謂金姓曰。宋某之論禮。雖以一罪論斷。亦當云云。金姓傳之尹義濟。義濟傳之其妻娚權惟。權惟傳之於余。余當初聞之以爲此老之言。必以余不識忌諱妄言無隱者。爲可爲一罪也。此一事也。余謫德源之後。金益堅書報以爲。草廬之姪李懿錫䟽。有曰。七日成服已過。朞年服制已定。盖以三年爲是。而恨其未行之意也。余答以錫之自錫之。草廬自草廬也。此二事也。余自北移南之時。金君又來見於興海。言此老事甚多。余雖訶責而猶不止。盖金君愛我甚至。而爲人愚且狂故也。此三事也。余在蓬山時。金君書謂欲來相訪。余答以爲。若不欲如前復言草廬事。則來訪可也。不然則不願來見云云。金君竟亦不來。盖自知其必不能默故也。此四事也。厥後此老送書發明。余意可笑。故答以一笑。此余之失也。彼雖如許。而在余之道。所當以情悃相告。而乃不能然也。余至今以爲悔恨也。及其再書。則專以余爲有權勢者。時輩方以余爲遙執朝權而將殺之。而彼乃爲此言。以實其語。又復遍抵書於諸處。遂有多少說話。李令䎘。嘗訪余蓬山。示此老所抵書。書中有並奪仁祖之統之語。余見此不覺膽寒。謂吾輩當被赤族之禍。時宋尙敏在傍。獨不惧曰。莫非天也。此老焉能生死人哉。至於蒙放。則聞其子弟輩。又爲散宜生之事而致之。然此老後抵書叔範。謂吾門下諸人興訛造謗。以至於此云。自古安有以訛言。赦重罪之理哉。余在謫時。又有所聞錦山有此老一家子弟。且有林,李二姓出入吾門者。彼謂吾抵書林,李。以爲此老附托時宰。而詰問甚至。至證所聞之處。因此至於呈辨。太守李重輝。長者也。力止之。故其事遂寢。盖故爲如是之說。必欲使人知與余爲不好也。近聞此老子弟。至以此事歐打士人。而其被打者。乃吾所親也。亦以此呈於廵營方伯。題以勿較云。此事何可言。余曰。此老所慮過矣。其與先生受禍。豈無淺深哉。先生曰。固然固然。旣被遠竄。安知其後之復如何也。余曰。此老平日所學如何。而狼狽至此哉。先生曰。誠不可知也。余曰。曾見先生孝廟朝密䟽。以此老並兪市南稱以儒林重望昭代名臣矣。先生曰。此老狼狽。在我誠如割膚矣。何可言何可言。

論東漢黨人事。先生曰。人以東漢之亡。爲由黨錮諸人而致之者。極不然。當彼時漢室之稍有扶撑者。實賴其功也。又曰。朱子聚星亭贊。以陳太丘爲無可不可。此本聖人事而用之太丘。誠未可知。豈馬援論高祖。亦謂如此。故此亦引用耶。且以陳蕃稱高風亦何也。

先生問近看何書。對曰。方看小學。先生曰。寒暄終身讀此書。其得力多矣。仍擧尹和靖見伊川半年。方得大學,西銘看之語。余問所謂半年。豈謂到半年後。始看此二書耶。抑以專精之故。二書卒業。乃在半年內云耶。先生曰。近思註以爲積其誠意。然後始看二書。而朱子語則不然矣。以上庚申洛下記聞。

余問戶布之論。聞自市南發端。未知此法。古亦有之否。先生曰。此出自朱子。朱子始以爲不可。終以爲可也。仍出示大全六十跋。獨孤及書曰。此則以爲不可者也。又出示卷十八與張南軒書曰。此則以爲可者耳。余問此法當今可以行否。先生曰。以今日世道。决不可行。是以市南則嘗謂在上者先行。使在下者歆羨。然後可行云。余又問朱子所論。似指口賦。而今日所論。則乃戶賦也。此似不同如何。曰。戶則今日亦已行之。盖今家基。皆有卜束而納稅。朱子所論。乃身役也。又問今之議者以爲身役。則不當責徵於大臣以下。惟戶役則與田稅無別。可無所嫌云矣。先生曰。不然。戶役則不當疊行也。

先生曰。君近日讀何書。對曰。方看書傳。先生曰。朞三百無所疑否。對曰。安能如此。但隨文以解。別無深義。且其歲差法所謂天漸差而西。歲漸差而東云者。不能曉耳。先生曰。何以有疑。對曰。所謂天西歲東。豈謂日行不及天一度。故每日如此耶。先生曰。不然。盖謂一年後日與天會時雖同。會一度而天則在西。日則在東云也。

余問璿璣玉衡之制。以圖觀之。終未解見。何也。先生曰。圖甚難曉。若觀其所造制度。則不難知也。仍令侍人持出所有璣衡。先以白小紙。貼其中二環之半。分夏至冬至之日度。然後將本說一一指敎甚晢。余言下可悟。先生且曰。此乃白江妾子李敏哲所造也。李公且造一本。其制甚大。且有激水旋回之法。在於蘇堤云。又曰。君若欲造此器。則可勸金相。呼李君造成。可卽辦得也。

問。九族集傳以爲自高祖以至玄孫之親。盖亦計已合爲九世。然小註又曰。父族四。母族三。妻族二。二說當何從。先生曰。此二說不可兩㨾看。盖父族母族妻族。亦在高祖以下之親。是故。集傳亦曰。擧近以該遠。五服。異姓之親。亦在其中云耳。余又問五服。異姓之吐。當曰五服果。異姓云云耶。先生曰。似當然。

問。藝祖文祖。是指何人。先生曰。此未可知。所謂祖者。非指其祖先。恐只宗廟之名。如以盟于祖之祖觀之。似然。

問。余來時。驪陽有一疑禮。要得奉稟。盖有人只有兄弟。兄無子而弟只有一子。故使其子爲兄後。以承其父之祀。己則無後。其子又生二子。長承其宗。次又還主其本生祖父之祀。其旁題與服。皆當如何耶。先生曰。此事不可以繼論。恐無旁題之可。言服則只從本服降一等爲是。問。名稱當如何。當稱從祖否。先生曰。若稱從祖。則其服當爲小功。而今此乃是大功。以大功之服而稱以從祖。未知如何。余問古禮名稱與服亦有不同處。稱從祖而服大功。亦豈不可耶。先生曰。固有不同處。然此則未知其可也。然則常時所稱當何如。先生曰。只當曰。本生祖父可也。又問其承祀者。欲申心喪三年。此又如何。先生曰。恐未見其可耳。

問。亡妹祥朞已迫。彼家亦有欲知事矣。父在則長子不杖。不杖則不禫。明有禮記集註。然不敢的知。故取稟。先生出示禮記本文曰。吾嘗於此有疑。經只曰。爲妻。而註始言父在與否。而又曰。宗子母在亦禫。明非宗子而母在則不禫。他處皆言。父沒母在皆杖。而乃如是逕庭何也。問。先生家亦有孫婦喪。將行禫否。曰。大家若不行。則固難不從。但此則旣有其子。其父雖不爲妻禫。其子豈可不禫乎。余又曰。彼家亦非欲必不行禫也。備要及問解。皆以爲如此。故欲奉稟以行之矣。先生曰。此極難斷矣。又問若使先生當之。將何以處之否。曰。吾則當行。盖經不言父在與否。而妻喪是具三年之體者。禮宜從厚故耳。

有一學生來學家禮序文。先生問余曰。盖兩病之兩病。指何而言。余不能明對。先生曰。此卽指上文兩然字。沙溪先生以爲此極難曉。嘗問之。人皆未透。獨張維鄭經世知之云矣。後考玄石標題以然。亦至或爲兩病。亦似失本文之意。

問龕室制度。先生曰。置卓子於龕室中。奉安神主於卓子之北矣。

問。生時立齋以居。死後仍爲祠堂。何義。先生曰。豈以平日所居爲精神所寓而然耶。

問曾承先生下敎。每以我朝祀典爲難言矣。今番封事。乃復極言。與前所敎不同。何也。先生曰。今日則朝家將行之。與前事體不同故也。問。先生曾謂我朝儒賢。若以圃隱,靜菴,退溪,栗谷此四賢從祀。則夫孰敢有异論哉。當時未嘗擧論。沙溪今䟽始發。雖只以四賢從祀。沙溪則當不可闕否。先生曰。似當然。問。沙溪與栗谷。其無差等否。先生曰。吾曾撰述老先生行狀。以栗谷比之文王治岐。沙溪比之周公制禮矣。問。然則文王,周公同是聖人。當無分別也。先生曰。周公安得如文王哉。文王是堯舜之類。周公是禹,湯之類。沙溪,栗谷之間。亦豈敢曰無差等哉。

論權公諰事。先生曰。此人其心善良。別無邪心。只是中無所主。故其䟽亦如許。吾曾往淸風。先尊丈與余同舟。自寒碧下。至于下流。半日所言。皆是此人事。先丈以爲曾與同入筵席。觀其所爲與所言。無一可觀云。余問。曾聞此人於筵中。稱頌鄭仁弘事。先人嘗面斥云。然否。答曰。其時先丈極言大斥。故彼不得在朝。遂出仁川。此後孝廟時。更不入朝矣。

問近代名公大人墓道文字。率皆出於先生之手。不知果皆一一稱停。無過不及否。先生曰。餘人文字。固或泛然。至於名人。不敢放過。是以於尼山事。有所云云。竟至如此紛紜矣。

先生曰。愼齋嘗以牛溪學問。爲勝於退溪矣。趙重峰以我朝圃隱,栗谷爲眞儒。餘不入焉。愼齋嘗亦以退,牛爲未盡矣。

問牛山何如人。先生曰。此人有氣節。南方士子賴此丈。不失趍向者甚多。於南中。極有功矣。

先生曰。民怨如此。而天怒不作未有也。天怒如此。而其國不亡者。亦未有也。仍長吁數聲。

又曰。大臣律己淸嚴。然後董正百僚。其不如法者。一切沙汰。則朝廷安得不淸明。

又曰。國家事無擔當之人。向日收布一欵,五升布三十五尺。是國家令甲。今人每曰五升極麁不敢服。然此皆見欺於吏胥輩而然也。若令民人自織五升布而來。然後仍以此爲準。則豈不可知。時有北方士子來學者在坐。先生仍問曰。君之所着道袍。是幾升。其人對曰。此五升也。余又問吾所服是幾升。其人曰。此幾六升云。先生又曰。所謂五升者如此。豈不可服耶。若使潛谷公至今在朝。此事必不如此。歎息久之。問曾聞驪陽言。初雖以五升爲準。後必漸高。不如减一疋。只捧一疋爲可無弊云。此說如何。先生曰。此亦無妨。

先生曰。今日無任世道者。極可慮。和叔何不出當世道耶。余曰。此叔自謂才分力量未逮。若先生當國而招徠。則當出與共事。以補萬一云矣。先生笑曰。和叔若出當然後呼余。則余豈不往赴哉。

問向來人謂孝廟嘗有一文書。密付先生。然否。先生曰。大槩有之矣。仍曰。丁酉年。余喪制畢後。湖伯啓聞孝廟卽以御札下問。不但辭意極秘。其賫來者亦徑去藏蹤。不知爲何許人。且孝廟欲賤臣。不宣其語。且裂其紙。故不敢違越。卽如聖敎。今亦對人不敢說其辭意矣。後於己亥末上賓前余在朝時。復有御札。說話甚多。而大槩多凄楚之辭。盖自知大命已迫矣。仍歎息歔欷而曰。金賊骸骨。今藏在何處。余問豈孝廟於夢寐間。有以此賊不祥之事耶。先生曰。然。余問此御札。則今尙在否。答曰。有之。問所謂文書者卽此耶。曰。盖指此也。問向時聖上若覽此。則不知能有所益否。先生曰。何敢知。但其中說話。非外人所可與聞。苟非待以腹心。則何以如此。此或不能無感動於聖心者。兒輩乞投進。而吾何忍出此以冀免乎。堅拒而不許。欲抱死入地矣。問萬一有益。則令孫諸人。何不偸得以進耶。答曰。兒輩之心。豈不如此。但其所藏處。吾獨知之。而渠輩不知。雖欲偸得奈何。

先生曰。宋子愼不但節義甚高。其學問精微嚴整。平日所行。雖小事皆善。以此鄰里亦皆感化。又曰。此君造詣處精深。比之龜峰。却勝也。又曰。此君每以龜峰稱叔獻,浩原爲不滿。且曰。此則容或可也。其稱李相山海。必以字。此尤未妥。盖渠知分故耳。又曰。余曾往宿於其家。此君曉輒往拜其親墓而歸。今之謗此君者。乃曰。平居未嘗爲此。而以余往宿故爲之。仍數以十罪云。此事何可言。

先生曰。朴大叔近讀書否。此人志高行篤可尙。但自信己見。不從朱子法門。其誤入甚易。是可慮也。

先生出朱子與南軒酬唱詩謂有寧有跡。謂無復何存之句。而示之曰。此句之義。盖謂若曰太極眞有其物。則本無形狀之可言。若曰無之。則豈復有所存者。謂無太極則亦無物故耳。其意分明如此。而退溪所釋不然。未可知也。仍曰。退溪所論說。多有可疑者。余不得不一一辨明。而此若流傳嶺外。則必爲余一大罪案矣。

先生曰。人謂周易難讀。然不如中庸之難。吾意中庸。猶不如孟子浩然章之爲尤難也。余於此章。自少讀之最多。而茫然無所得。及到老來。方得其梗槩矣。余問此章恐非有深旨奧義爲難解。只其文字語脉。出沒變化。故讀者未易透破耳。先生曰。然。仍歷擧一章中上下相應處而言之。

先生又曰。以直養之直。卽道義。而旣以道義養成此氣之後。則又便扶助他道義。此所謂配義與道者也。呂子約不能曉得此段。故朱子以爲胷中何如是黑暗云也。

先生出論語子張篇子夏先傳近小章。示集註愚按條曰。此條當何釋。余對以非謂之意恐止於在此也。盖此章主意。在於先傳近小。而後敎遠大故也。先生曰。看得是。退溪於此釋。以非謂之意止於是本。余曾疑之。問于和叔。和叔始以退溪說爲。然後復以余論爲是矣。

余辭退。先生曰。余年衰病深。只是朝夕人。恐不得更見而死也。余對曰。先生何遽爲此言。區區所望。不但百年之壽。竊冀先生復還朝廷。陶一世於太平。使斯民。蒙其澤耳。先生曰。此豈所可期也。先生又曰。昔牛溪與龜峰相會而曰。論理少而論事多。今日吾輩之會。亦覺如此。良可悔也。以上。壬戌華陽洞記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