芝村先生文集 (李喜朝)/卷之三十二
雜著
[编辑]中庸說
[编辑]或問中庸之中。是已發耶。曰。中字。本兼未發已發。而子思子所以名篇之義。則專取時中之中。盖中無定體。隨時而在。是乃所謂時中之中。而允執厥中之中。亦此中也。旣曰隨時而中。則是以此理之散在事物者言之。卽所謂已發也。曰。何以知其必專指時中而言也。曰。以首十章子思子所引夫子語觀之。每曰。用中擇中。而以過不及爲言。此中字。盖本諸允執厥中之中。而彼旣曰執中。此又曰用擇。誠不可以未發言。是豈非專指時中而言耶。曰。旣曰專指時中。則何謂兼未發已發耶。曰程子釋中字曰不偏。是則以不偏二字。兼擧動靜而言也。至朱子。又釋以不偏不倚無過不及。則是以不偏不倚。爲未發。無過不及。爲已發。凡若此類甚多。觀於此。則中字之兼二義可知矣。曰。子思旣取時中而名篇。則二先生之以體用兼言者。得非子思之本意耶。曰。子思雖專取時中。而必先有未發之中。方可以能時中之中。故首章先言喜怒哀樂未發之中。仍及發而中節之和。性情具擧。體用兼備。則正未甞偏主一義也。所謂專取時中者。特言其本。其所以名篇則如此云爾。非謂因此而遂無未發之義也。若曰。旣取時中。便不可更兼未發。則是將首尾隔絶。脉絡不通。所謂時中之中。亦非此理之本體矣。是豈道理。亦豈子思子傳道立言之意哉。曰。旣曰時中。則是卽就人之行事上說也。然則所謂中者。專以人言而非以理言耶。曰。心有未發已發。理有體用。當此心之未發也。此理渾然畢具。無有兆眹之可言。及此心之已發也。此理隨時隨事而靡不各見焉。隨其心之未發。而理亦爲之未發。卽理之所以爲體也。隨其心之已發。而理亦爲之已發。卽理之所以爲用也。名篇之義。本諸舜禹傳授之義。故其意雖專指已發之中。而若所謂中者。則乃直指其理而言之也。朱先生直釋中庸二字曰。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云。則其專指理也。可見矣。夫所謂時中者。乃所以隨時而處中者也。隨時而處之者。卽人也。其中之所以爲理則自在也。曰執中。曰用中。曰擇中。其義亦猶是爾。若曰。在事之理則可也。尙可謂之非理耶。曰。游氏謂以德行言之則曰中庸。是豈不以人事而謂之中庸耶。曰。夫喜怒哀樂之未發大本也。發皆中節達道也。立大本行達道者德行也。中庸固指理也。人旣能行此理。而爲之德。則是亦安得不以中庸謂之德行耶。夫仁固理也。人能盡人之道。則亦當謂之仁。如仲尼稱之曰。三仁。是卽據其行事。就仁之盡處。而謂之仁矣。然其仁之爲理。則固自在焉。是亦何以異哉。游氏所謂德行者。竊意旣明其與中和不同。故謂此。則就人德行上言之耳。槩中庸。理也。踐中庸。德行也。人能踐中庸之理。則其以中庸謂之德行。固無不可。亦安得以中庸二字之本旨。不以爲理哉。不如是。朱子何以曰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耶。曰。然則德行之中。亦當有體用之可言耶。曰。統而言之。則就人之行事。合乎中庸而謂之德行。分而言之。則能踐此理。而實有諸己曰德體也。隨事裁處。而各當其則曰行用也。是其所言之地頭。亦微有不同者矣。然旣曰德行。則大本已立矣。達道已行矣。此朱子所謂中庸之中。實兼中和之義者也。其中字之兼未發已發也。又豈不大小大分明哉。曰夫子所謂中庸之爲德。此德字與德行之德同耶。曰。德行之德。乃人之實踐此理之謂也。爲德之德。乃其實然之理之謂也。曰。若謂之理。則人之所稟。無古今賢愚之異。程子何以曰民不興行少有此德耶。曰。是不然。程子之意。非謂人本無中庸之理也。盖其理之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者。乃其德也。必能踐此理。而實有諸己。然後可謂之有。不然則謂之少有。不亦宜哉。曰。爲德之德之爲理。抑有先儒之說之可證者耶。曰。有之。朱子甞論侯氏分鬼神與德爲形。而上下之比。以爲鬼神之爲德。卽言其實然之理也。且引中庸之爲德比證之。饒氏亦曰。鬼神之爲德。與中庸之爲德。語意一般。其義可謂明矣。
讀詩猗嗟章
[编辑]按。此章下趙子問答。有子可以制母乎之語。第一章。集傳亦曰。刺其不能防閑其母。愚竊因此而有所感焉。盖齊襄夫人之滛惡。可謂甚矣。果如趙子所論。誠敬以事母。威刑以馭下。則車馬僕從。固當俟命於莊公。非夫人之所能擅也。莊公旣不許焉。則夫人其能徒行乎。其不得往也必矣。使莊公而不許。則以夫人之惡。而其怒且作亂。亦必極矣。然事親之道。當以義諫。而不可使陷於惡。則此正所謂與其得罪於鄕黨州閭。寧熟諫。怒不悅而撻之流血。不敢嫉怨。起敬起孝者。莊公於此。其不可一任其母之所爲也明矣。或曰。然則子於母。亦當曰防閑也耶。曰。防閑語固太重。然上有以禮二字。則亦無害也。近者。尹鑴請上照管慈聖。而論者皆但言不可以照管二字。加於慈聖。而未有以當時慈聖之擧。爲出於萬萬不得已之義。直言而明辨之者。盖其時楨,柟之氣。焰滔天地。勢盤據內。則宦侍宮妾。莫不結爲心腹。外則朝臣武將。並亦無非戚姻。始旣做虜言以辱先王。又將籍虜勢以殺舊臣。其勢甚急。其謀至不測也。是時。宗社之危。堇如一髮。雖以淸風之權力。亦無如之何也。遂乃直陳楨,㮒交通宮人之罪。至擧先王慈殿以爲證。爲我國之臣子。正當於此。沐浴請討。明示典刑。使賊謀少散。國勢少安矣。而鑴乃陰懷不道之心。私效發身之恩。挾許穆而請面對。極訟楨,柟之寃。而指淸風爲誣告。將加以重罪焉。於是慈殿痛宗國之將亡。愍國舅之被罪。出御閤內。痛哭而告羣臣。盖慈敎若曰。當仁宣王后襲斂之際。先王見楨與宮人相戱。欲明正其罪。而有所不忍。每與未亡人論此事。其言痛切明白。可泣鬼神。盖當此時。若無慈聖此擧。楨之氣焰益熾。而國舅反受誣告之律。國之易置。如反手也。而幸賴天地默佑。宗社效靈。慈聖一爲此擧。而羣臣之附麗楨㮒者。亦不敢有言。然鑴又以照管之說。肆然直請於上。盖其言至悖。其意至不測也。雖如文谷之䟽。而於此猶不得盡言。至於今日之論。亦但曰照管二字。不當加之慈聖而已。噫。當文谷上章之日。彼之情跡。猶未盡著。則其如此固也。今則宜若更無可諱者。而猶未免糢糊焉。豈不歎哉。萬一後世之爲母后者。憑藉此言。雖如甚不義大不可之擧。亦無不惟其意而爲之。而其臣子者。亦不得請其君以照管。則其害於義理。夫豈少哉。愚竊以爲今之論鑴之罪者。必先明慈聖當日之擧。爲宗社之大計。出於一時之權。而合乎萬世之經。明目張膽。直言而明辨之。然後尹鑴所謂照管者。方爲悖倫滅常之言。而亦可得以厭其心服其罪矣。或者。又疑母后所爲。雖有未當。爲其子之臣子者。烏可請以照管。此盖不考乎朱子之說之故也。夫防閑比照管尤重。而惟齊子之爲不義也。故朱子云然。然則爲莊公之臣者。獨不當請莊公以禮防閑耶。防閑猶可。則况於照管耶。盖如唐則天之時。幸有一臣請中宗以照管。則世必謂之忠臣矣。尙安得以爲罪哉。余故欲明慈聖當日之擧。實爲萬萬不得不爲之義。而功存宗社。實與文母之於周家。有相媲焉者。遂作爲此說。以明義理於一世。防後患於來世。不知後之君子。以爲如何。
昔年文谷䟽後。余已有此意。而未甞與人說此。甞爲仲和兄言之。亦以爲然。丁巳冬間。甞拜閔尙書丈於忠原。夜間偶語及此。仍略告愚見。閔丈亦曰。子所論極正當。萬一母后所爲不可。臣子夫豈得默然哉云。
蔡傳人心道心辨
[编辑]書大禹謨。人心道心下集傳曰。人心。易私而難公。故危。道心。難明而易昧。故微。惟能精以察之。而不雜形氣之私。一以守之。而純乎義理之正。按蔡傳此篇。固用朱子說。而今考先生本說。見於大全雜著者。則語少不同。先生說曰。人心易動而難反。故危而不安。義理難明而易昧。故微而不顯。惟能省察於二者。公私之問。以致其精。而不使其有毫釐之雜。持守於道心微妙之末。以致其一。而不使有頃刻之離。蔡氏於此。必略加點化而用之。故如此也。然未知其所點化者。果亦不失先生之本意否。愚意先生說如義理難明之義理二字。固不如道心字之爲當然。蔡氏所改人心易私而難公及精以察之。不雜於形氣之私者。恐與先生本意有些不合者。何以言之。先生於中庸。旣曰生於形氣之私。則人心本是一身私有底。而非義理之公矣。豈有難易之可言耶。蔡氏則似以私字。爲不好底。故其立言如此。然未知其如何也。且所謂精者。只要精以察之。分別其孰爲人心孰爲道心。此爲知之事而已。至於一字。然後方有持守固執之功。而精以察之。不雜於形氣之私云者。似若以形氣之私。爲不可雜而除去之。語意微涉於行。〈下文三旬。苗民下小註。董氏說純乎義理之正。而不雜於形氣之私。則人心淨盡。天理流行云者。似皆緣此而失之也。〉若曰。不然。而只與先生說所謂不使有毫釐之雜者同一意云。則亦有未釋然者。夫先生之意以爲精察於人心道心二者之間。使不相雜云耳。盖如認人心作道心。則卽所謂雜也。是以於中庸序說。亦曰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。盖必曰。二者之間。然後雜字意方分明。而今乃只曰不雜於形氣之私。則設令其意。果如先生。豈不爲偏持一邊之歸耶。竊見蔡氏之意。欲與義理之正。作爲對句。而故改其語如此。然先生於此處及中庸序說。亦不作對句。每曰二者之間云云。其微意必有所在而然也。仍念先生與陳同甫書。論此以爲欲其擇之精。而不使人心。得以雜乎道心。欲其守之一。而不使天理。得以流於人欲。前日不能明解。或疑此亦先生初年。以人心爲人欲時之說矣。今更細究之。則不但不爲初年說。其與中庸序說。正爲一意。而互相發明。盖其上一欵。卽慮其認人心作道心也。卽所謂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。下一欵。非以人心爲人欲。盖慮其流之或至於此也。卽所謂天理之公無以勝夫人欲之私者也。彼此語意。如合符節。可謂奇妙也。姑錄管見。以竢他日就有道而正焉。
題李兄君輔正心問答說後
[编辑]昔余甞讀大學。至正心章。盖沉思反覆焉。而必欲得其旨要者。殆數月。而至今若得若失。未有窺斑之見焉。今得李兄君輔所爲問答一篇而讀之。其議論精詳。辭理俱到。眞所謂不易見得及此者。索居放倒。中得之正。不翅良朋彊輔之左右。而親聆其談論也。抑區區於此。有不能無疑者。今請先就此說。條析其可疑而後。及一得之愚可乎。第一條曰。敬直之敬。貫動靜。而直字。言其正也。盖敬固貫動靜。而亦有全言偏言之異。如單言敬。則動靜固無不貫。如以義對言。則敬自屬靜。義便屬動。盖其所主而言者。亦各不同故也。程子所謂主一無適之敬。卽兼動靜而言者也。夫子所謂敬以直內之敬。卽偏指靜一邊而言者也。今若以敬以直內謂貫動靜。則未知義以方外一段工夫。可更施於何地耶。且旣曰直之。則是尤專指其內也。朱子曰。敬以直內。是持守工夫。又曰。未有事時。只說敬以直內。又曰。專言敬而不知就日用念慮起處。分別其公私義利之所在。則亦不免於昏憒雜擾。今以此數語推之。思慮旣發之後。則其工夫當屬於義。盖敬義二者。旣對言之故。其分屬當如是也。且直字。文言固旣曰其正也。然彼所謂正。則與義對說。與此正心之正。有些不同也。恐亦不可滚而爲一。此可疑者一也。第二條曰。有此不在之病。故心之本體。不得其正。愚意心之本體。卽所謂鑑空衡平之體也。必待發而後有不正。當其未發時。雖常人之心。卽此介然之頃。則便與聖人無別。此便是本體也。夫豈本體而有不正者哉。此可疑者二也。第三條曰。必察一句。以初頭察識工夫當之。覺其不在之病。而卽以敬以直之接。夫察字。通視。食未來已來。而用功未來前之敬。卽靜時工夫。方來時之敬。卽動時工夫也。愚意心旣不存。則一身無主。萬事不攝。苟能察其如此。則卽此察之之時。此心便存。此卽是敬也。不必更討箇敬字來用工。然後始存也。然卽察之後。此心雖存。而不可保其久而不放。故必當常存敬畏。無少間斷。方可使胷中洞然。直上直下。無纖毫委曲矣。且所謂敬者。固可以兼指動靜。至於直之之云。則是專言直內。而今復以兼屬乎動。此恐未安。栗谷所謂敬該夫義者。盖謂方外之義。卽此直內之敬云爾。夫豈以直內兼屬於動。如此說也耶。若如此說。則只有敬以直內足矣。義以方外一段。更無下落處矣。愚恐朱子之意。必不如此也。此可疑者三也。盖甞思之。夫經所謂正心者之心。傳所謂心有之心。皆指心之用而言。盖經所以包傳。傳所以釋經。則經傳兩義。不應有異。如朱克履之說。而傳之所釋。不過說心之病痛。有此有所不在二者。然則學者之所當先用力處。亦只在省察而已。且不得其正四字。亦非謂心之本體。不得其正。如此說所云也。朱子旣釋以用之所行。不能不失其正。則心有之心之爲心之用也。可知。心有之心。旣爲心之用。則正心之心。亦不宜有異。此卽孔子曾子作經作傳之正義。至於朱子章句。則經傳旣但說其病痛。而不言用力之道。故先以察之一字。首提其要。又擧敬以直之一段工夫。使學者。有所據依而用工焉。誠有發乎經傳之所未發。而實孔子曾子之遺意也。盖心體至妙。不可輕易言洩。且學者之用工。尤宜就動處加謹。故自堯舜文武周公孔子以來。未甞言及於此。至子思以後。異端起而道學幾失其傳。則始不得不具言未發已發。於是心體之妙始躍如。而學問之法大備矣。是以章句於此特加拈出而言之。盖孔子曾子。雖未甞說出此話。而其意則已包在說病處矣。今若泛論正心。則誠有如此說所引者。夫孰不曰正心之功。當貫動靜合內外哉。特以本章所指而言者。如此云爾。栗谷於聖學輯要正心章中。旣分涵養省察二段。乃以孟子存心養性一段。屬之涵養。又以此章二節。並誠幾聖狂操舍等語。而屬之省察。其意亦可知也。盖此說於正心用工之當貫動靜處。可謂分明說到。而至於經傳本章之正義與夫朱子章句之意。似有未盡詳者。未知以爲如何。凡此皆不敢自謂必是。然旣有所疑不敢不請。盖不如此。亦非吾兄所以相示之意。且古人所謂不有益於高明。必有益於我者。正爲今日道也。幸加反覆。更以見敎。而亦以質於先覺之君子也。必不能無助於窮格之一段云爾。
書尹善道䟽後
[编辑]昔在孝廟朝。先君子以論事忤旨。遆職。出棲靖陵齋室。與李公萬雄,宋公光栻。同處讀書。盖余從叔梅澗公。方爲寢郞。而時卽戊戌之秋七月也。先是。同春宋先生引沙溪金先生之言。請毁鄭介淸書院。尹善道䟽救介淸。語多誣罔。先君子上章辨斥。善道怒又投一大䟽。極意攻松江鄭相公。以及沙溪,同春。而於先君子。則尤甚。至加誣辱於王考文靖公。盖其言至無謂也。先君子與從叔及李,宋兩公。爲分寫一通。以備後考。至今在篋笥中。間者松江相公之玄孫洊長源甫。示余此紙。亦先君子曁從叔及李,宋兩公所書善道䟽也。盖聞長源王考掌憲公。時在嶺之南太白山中。故先君子以此紙寄示云。於是余始知當時所寫爲二本。而一則家藏。一則寄掌憲公也。夫善道䟽中所言。固有不足辨者。况以介淸爲眞儒。亞於退溪。而謄進介淸節義淸談說。至謂之根於天理。祖於程朱。則是盖欲以介淸此說。爲萬古不可易之定論也。噫。善道亦人耳。何其肆然無嚴至此哉。朱子甞以東京節義之盛。爲光武明章之烈。而曹操之徘徊漢鼎之傍。不敢簒奪。謂由節義之功。則今介淸以其一時泛論流弊之語。作爲嗃矢。乃曰。節義底人。使天下皆有以自是非人。終至於羣狡並起。睥睨神器。以成簒奪之勢。噫。其所以論斥節義者。可謂無餘地矣。若是而欲免排節義之名。其可得哉。記余甞從玄石。得介淸所著愚得錄。見有此文。竊疑其所指斥。似在於松江。旣以告玄石。又以言於林德涵。德涵亦謂其意甚陰慘矣。近又得南中所刻介淸年譜而閱之。其文果作於甲申。註者以爲鄭某猖狂酒色。凌蔑禮法。湖南之人。惡拘檢而樂放肆者。靡然從之。宗主淸談。習俗大壞。故作此說以警之。噫。余少時一得之見。偶中如此。眞所謂天下有自然不易之公論者也。抑此不惟朱子之論然也。南軒張氏。亦甞以爲西漢儒者。以利祿爲事。以成王莽簒竊之禍。光武貴隱逸。以變其風。故雖羣奸睥睨神器。而不敢卽取。彼介淸亦甞自謂讀古人書者。豈不知有此等論議。特其心急於攻松江。故乃敢憑藉眩亂。隱然驅松江於極惡之科。寧誣朱子而不之恤。他尙何言哉。卽如王考所被之辱。則專出於逞憤洩怒之計。盖觀其臺論促發等語。可知也。况其所謂詩句固未知其有無。然王考於光海辛酉。箚論爾瞻罪狀。請逬諸四裔。則其議論心事之光明正大。亦可見矣。而乃又抑揚捭闔。欲以求過於無過。多見其不知量也。余旣就先君子以下。各筆略爲之標識。仍復題此數語以歸之。不知長源以爲如何也。
書尹善道䟽後
[编辑]喜朝又按。善道此䟽。以介淸少思庵六歲。及思庵登第後居京。爲介淸與思庵不可爲師生之證。此極可笑顔路少孔子六歲。則年歲之多少。本不可爲證。况介淸於思庵。旣爲同鄕。又其門地相懸。思庵未三十。其文學亦已卓然有成。則介淸之受學。思庵之敎誨。事理然也。有不足恠者。此已不成說之言也。且考愚得錄中。載介淸上思庵書凡三度。而其一則題以自覺告思庵。其言有曰。始也未免自欺。甘爲半上落下之人。如此五六年。幾至禽獸之域。及遊京師。見先生敎之以熟讀大學。又敎之以熟讀或問。聞命以來。俯而讀仰而思。久乃知前日之非。半生荊棘。困莫迷復。今日坦塗。幸能知復。先生之賜。豈不大哉。豈不重哉。又其他書。亦有授受等語。據此介淸旣自謂因思庵之敎。而有所覺悟。至謂之授受。且其受敎者。爲在京時。則善道之言。可謂不攻自破矣。豈亦急於譸張。而不深考於此書之故耶。然於附托攻斥思庵者之說。則不敢有所發明。只欲以年歲之相近。謂非師生。冀以得逭於背師之罪。其辭遁計窮。亦可笑也。况松江與思庵。旣於癸未。同救栗谷。因此見斥於羣小。則其志同道合。可見矣。介淸乃於翌年甲申。作此節義等說。欲以極攻松江。夫尊事思庵者。果如是乎。盖想介淸之於思庵。實有生三事一之義。有不敢以顯絶者。雖不免時有往復酬唱。以示羈縻之態。而實則反附汝立之黨。至欲甘心於松江。其於思庵。亦可因此而推之矣。其所行如此。而尙可免於背師之目耶。至其行狀中所引思庵之言。亦不近似。設令思庵有稱道介淸之語。夫豈以爲道成德立。得程朱嫡傳。眞踐實履。程朱後一人耶。如此則思庵當爲妄人。而不得爲思庵矣。又其年譜言甲戌後。玄石謂介淸學問深造。不可毁祠。此亦未知何所據而發耶。玄石甞爲余先君子述行狀。以爲務安人鄭介淸背師黨邪。卒以累死。而猥設書院。請加禁毁。有尹善道者。上䟽盛救介淸。語甚譸張。公䟽辨其非甚力云。果使玄石。眞以介淸爲學問深造。不可毁祠。則其所立言。必不如此。况渠輩亦曰無文字可據。而乃以道聽不根之語。及於䟽章。以至刊布一世。亦可謂無忌憚之甚矣。此皆不可不辨者。故並論之如此。
書尹善道䟽後
[编辑]余旣再題此語。或有問者曰。介淸之論斥節義。固非也。但其所引朱子之言。果亦如何。而至爲其所籍口耶。余對曰。介淸所引朱子語。一則曰節義底人。有高視天下之心。少間流入於淸談。又曰。非其位之所當言。宜足以致禍。又曰。末年有貴己賤人之弊。積此不已。必至於虛浮入老莊。又曰。建安以後。中州士大夫只知有曹氏。不知有漢室。右上三條。見於語類下。一條見於大全。卽與劉子澄書也。夫孔門諸子。豈皆非學聖人者。而獨曾子之傳爲無弊。其他往往流於異端。則其將以此歸罪於孔子耶。且朱子以濂溪拙賦。直謂之似老子。亦將以朱子此言之故。謂濂溪爲異端耶。語類事體。本與手筆不同。而然此不過泛論其末流之爲弊者如此而已。况考本文。宜足以致禍者。下有云。某甞說只上面欠一箇人。若上有一箇好人。用這一邊節義。剔去那一邊小人大。故成一箇好世界。只是一轉關子建安上。有不知二字。不知有漢室。下又有云却是黨錮殺戮之禍。有以驅之。槩謂溫公但知黨錮諸人趨死不避。爲光武明章之烈。而不知建安以後。中州士大夫。只知有曹氏。不知有漢室。是黨錮殺戮之禍。有以致之也。此其文勢語意。豈不明白。而介淸乃就其上下。削去許多字。欲以其只知有曹氏。不知有漢室者。爲黨錮諸人之罪。且語類所云。某甞說以下。不但非所以攻斥。亦可見其推許之意。而全然刪沒。使與朱子之意。一切相反。其悖可謂甚矣。苟使朱子。而有一毫歸罪之意。則其論元祐之事。何以曰若某爲之。則必有甚於元祐諸公。而陷於范滂,陽球之禍耶。况考其所記㫌秦所坑諸儒廟碑語者。有曰。杜佑以爲儒者。不居其位。而是非當世。以自取禍及。引後漢黨錮之事。以橫議激訐爲戒。刻于廟碑之陰。佑之識趣如此。此其所以役於伾文之黨。而取隨人執下之譏也。此其意豈不尤明白易見耶。今介淸直曰。後世所尙百家衆技。而曰申韓。曰黃老。曰節義。曰淸談。夫所謂節義者。豈可視若異端。而班之於申韓黃老哉。使介淸無心而爲此。見其無識大矣。况其欲爲松江搆罪。而作此說。至割裂朱子本文。以證成己說者。其用意極叵測。槩謂松江一隊之論議。其弊終必有簒竊之禍也。昔年。德涵所謂陰慘者。盖亦有見於此矣。或又曰。然則黨錮諸人之所爲。其果合乎聖人中行之道。而無可得以疵議者耶。余對曰。不然也。聖人中行之道。民鮮久矣。自伊呂周召孔孟程朱之外。復有幾人哉。南軒甞曰。人言東漢之亡。黨錮促之。曾不知若無諸君子。則其亡也尤速。又曰。東京諸君子。志氣美而所處未盡。天資高而學有未足。盖旣以贊其功。又仍有歎惜之意。夫彼旣非聖賢。則其如此何恠也。朱子所論不過與南軒一意。亦春秋責賢者。備之道也。介淸供辭。乃以李固,竇武處事之失。爲士類殲滅。國隨以亡之禍。至咎其身敗功頹。促亡人國。而不自知爲非。噫甚矣。何其不仁至此哉。今不須遠引前古。卽如我朝己卯之人。固皆道學君子。然論者猶以爲擧措未盡。致速大禍。則亦將以己卯之禍。爲靜庵諸賢之罪耶。或者唯唯而去。余退而記其說。
題李草廬惟泰禮說後
[编辑]甲寅之禍。草廬李公與尤齋先生。以誤禮同被罪。謫寧邊時。有一說。謂公變前見。附時論。萬口一談。牢不可破。余適因書及之。公遂以所作禮說寄來。仍使我有所商量往復。而自謂所論與尤齋無異。然聞公有書尤齋。辭語絶不佳。又有大臣白此事者。以爲悔過改見。而特命放公。公亦默不自辨。自此公之謗益重。余亦不欲參涉於是非叢中。只藏之箱篋而已矣。今者偶然檢看。有一段可疑者。盖其上下累千萬言。大要以爲孝宗大王本是庶子。而今升爲嫡。則其名稱當云嫡子。不可復謂庶子。然其服制。則以其非長子。故當爲期年云。至引武王奪嫡事以證曰。武王爲世子爲天子。而嫡猶在於伯邑考。則武王之所奪者。何物也。是以家無二嫡。武王未奪之前。嫡在伯邑考。旣奪之後。嫡在武王云。又引韻會。正長曰。適。衆曰庶。正室曰嫡。隨嫁曰媵。嫡出曰嫡。媵出曰妾子。適與嫡。今雖通用。而字本有異。義亦不同。愚按嫡適二字之不同。誠如此說所引。而從古諸賢。率皆混用。未甞分開說道。以致議論多端矣。然嫡字雖爲正室之義。而又兼承重之義。適字兼正長二意。則承重亦在其中。故諸賢之所以混用者。抑亦以此也歟。盖嫡字有專指正室之嫡者。有專指承重之嫡者。有專指長適之嫡者。又有合正室承重長適通名而言之者。今以尤齋前後議䟽而言之。其曰嫡統不嚴者。指長適之嫡也。其曰嫡統何歸者。指承重之嫡也。又就草廬此說而言之。程子所謂陛下仁宗之嫡子。朱子所謂寧宗世嫡者。指承重之嫡也。又就宋君尙敏之䟽而言之。其曰旣已傳重。則宗嫡之統。皆在於此者。指承重之嫡也。其引朱子所謂禮經嚴適者。指長適之適也。字雖混用。意各有在。據此。草廬所謂升爲嫡。嫡在武王之嫡。皆當爲承重之嫡。而不當爲長適之適矣。公旣自言嫡適兩字之所以不同。而旋又渾淪爲說。至以所奪何物。立論而攻之。何也。孝宗固當爲承重之嫡子。豈公之意遂以爲旣已承重。則亦當爲長適耶。未可曉也。姑錄所疑。以俟知者。
論吳貫之困得編
[编辑]理有善惡云
[编辑]按。此條所釋理有善惡。理無本末云者。似出於栗谷答牛溪論理氣書中語。盖先生之言曰。程子曰。人生氣稟。理有善惡。所謂理者。指其乘氣流行之理。而非指理之本然也。又曰。理者。無本末也。無先後也。氣已涉形跡。故有本末也。有先後也。然程子本說朱子。又甞解之曰。此理字不是說實理。猶云理當如此。只作合字看。太極圖說解精粗本末。無彼此一段。栗谷又解之曰。精粗本末。以氣言也。一理通於無精粗。無本末彼此之間。此又不可不通看而理會也。
孟子曰。苟能充之。足以保四海。苟不充之。不足以事父母。爲人子者。苟能曉得此句意味親切云云。
[编辑]按。孟子此段主意。盖在四端之充擴與不充擴。甚言其不充之害。以爲雖父母之親。而亦不能事云耳。非欲曉人之當孝而發也。編中所論向親之誠云云。似與本文正意。旣不相襯。又其結語歸趣。頗覺齟齬未穩矣。
所以然云者。理也。所當然云者。亦理也云云。
[编辑]按。理有能然必然當然自然。此陳北溪說。而朱子許以甚備者。盖自然卽所以然之一名也。今就編中所論而言之。如親之當孝。兄之當悌。居處之當恭。執事之當敬。卽理之所當然也。親之所以當孝。兄之所以當悌。居處之所以當恭。執事之所以當敬。卽理之所以然也。今釋當然曰。孝何故而當於事親云云。則何故二字。已犯所以然地頭。當字又爲相當之意。而非當然之當矣。其釋所以然曰。何故而能孝於事親云云。則能字有能然意。似又無所當於此矣。至以所當然。爲所以當然之故。所以然。爲所以致然之故。而終之曰。實則均是所以然云云。愚窃謂所以當然。卽所以然而非所當然也。所以致然。名意少變。而其爲所以則一也。且謂之均是理則可也。而謂之均是所以然。則恐不成義理矣。
凡萬事萬物。各有所以然。不知其所以然。則何知覺之有云云。
[编辑]按。鳥獸或通一路。且有知覺。則固不可謂無所知。然其知者乃血氣之知。而至於虎狼之仁。蜂蟻之義。亦不過能知此而已。亦豈能眞知此理之所當然與其所以然耶。〈如以飢食渴飮觀之。其於當然。似若不爲無知。然亦不可謂之眞能知之也。〉編中心。纔有一分開處。至爲非理也。四十餘字。辭理甚當。盖若以此而謂鳥獸亦稟此理。則可也。恐亦不當以其一分有開。而遂謂之知其所以然之故耳。孟子萬章先知先覺章句曰。知謂識其事之所當然。覺謂悟其理之所以然。又行不著習不察章句曰。行之而不能明其所當然。習矣而不能察其所以然。夫知與覺雖同爲知。所當然與所以然雖同爲理。而亦自各有淺深之不同。人爲萬物之靈。猶終身由之。而不知者多。况鳥獸乎其於所當然者。尙且如此。况於所以然之玅耶。盖所以然云者。乃直就理字上。極本窮源之名。若但一如編中所論。食所以救飢之意。則是亦其然之事而已。其粗淺甚矣。烏在其爲所以然之玅耶。卽不論人與鳥獸有血氣。則有知覺。此必然之勢也。雖不知所以然。然亦何害於知覺之有。而必如是立說耶。此區區之所未曉然者也。
以道之體用言之。靜養固屬軆。動察固屬用云云。
[编辑]按。靜養動察之屬體屬用云者。乃以工夫言之矣。與道之體用名義。自不相似也。如何如何。
動察非但修身以下工夫。亦兼正心工夫云云。
[编辑]按。動察本屬誠意。而亦兼正心。盖就此心之動處言之。故如此。其實則自修身齊家。以至治國平天下。何莫非動察中事耶。今此編中所論。旣闕誠意。又專以修身以下工夫當之。此已可疑。且以心之欲措事與自起自滅。分屬修身正心。未知此果不失經傳之意否。愚意心旣動後。則欲措事與自起自滅。同爲正心地頭。恐不可分而二之。而所謂修身者。盖就身與物接而言之。以爲心雖已正。然以一身之全軆言之。則又易有此病。不可不更加省察云也。非一心之中。自分二念。或屬彼或屬此也。
性字。是從心從生得名。仁字。從惻隱慈愛底得名。義字。從裁制截斷底得名。禮字。從恭遜撙節底得名。智字。從分別察識底得名。然則性也仁也義也禮也智也。皆從有依據處得名。非若理之無形也云云。
[编辑]按。所謂從心從生者。以字形而言。從惻隱云云以下。以意義而言。從字雖同。所以從之者。實不同矣。且理與仁義禮智。非二物也。捴而言之。則曰理。分而言之。則曰仁義禮智。其實。只一箇理而已也。夫惻隱慈愛非仁。而惻隱慈愛底道理爲仁。裁制截斷非義。而裁制截斷底道理爲義。禮智亦然。則仁也義也禮也智也。又豈有形象之可見歟。性者。此理墮在氣質之名。故可謂之不是性之本然。惟仁義禮智。則雖曰就人而言而仁義禮智之爲理也。自若矣。又豈可謂非仁義禮智之本然哉。非知道者。孰能識之。此語程子固甞言之。然不到程子見處。而又尋常說道。則恐又不免於低看道理。得少爲足之病矣。
情是心之才發底。意卽緣是情而運用者也云云。
[编辑]按。恁地發出。無所作爲者。情也。緣此商量。有所運用者。意也。有情善而意不善者。如見赤子入井而惻隱者。情之善也。旣發惻隱之心。旋又厭其往救之勞而不救之者。意之不善也。又有情不善而意善者。如見不當食之食而欲飮食之者。情之不善也。旣發欲食之念。旋又思其不當而不食之者。意之善也。然則夫豈只如編中所論情善則意亦善。情不善則意亦不善之理哉。若如此說。情爲重而意不可以得力。情旣不善之後。則更無爲善之道。而大學所謂誠意者。亦將不免爲架虛之空言矣。其可乎哉。
稟虛靈不昧之氣。爲一身萬事之本者。謂之心。
[编辑]按。虛靈不昧四字。是說心之體段如此云也。若謂之得氣淸明。故心體如此則可也。今直曰稟虛靈不昧之氣云云。則似非朱子本意矣。
大學正心章。有所忿懥云者。卽心之體不得其虛之謂也。不得其正云者。卽心之用不得其正之謂也云云。
[编辑]按。正心章體用云云。區區亦甞不免爲俗儒之論。盖愚意甞謂若曰。正心章所已說出者。雖專言病痛。使人就此下工。而乃其裏面。則亦含中庸未發意思云則可也。今若直謂此章已說體。則愚窃不信然。若因此而又謂學者正心工夫。不可兼體用。則亦大非也。是以栗谷初年。亦甞以兼體用看。及後與退溪往復。卒乃以此章。屬之省察。〈見聖學輯要。〉其定論。可知矣。今此編中縷縷所言。無非攻斥主用者之非。而又曰。中庸涵養意思。在於不言之中。此則又却與鄙說無異矣。不知何故如此也。抑此章主用之論。非今斯今。盖自中朝。以至我東先正近時諸賢。多有此說。不但一二後生。一時蒙昧之見而已。而編中前後。直以皮膜之見斥之。而以不滿一哂爲結語。豈未及見古人有此許多卞說而云爾耶。論道理處。雖不得不明白直截。無所回互隱諱。而至其辭氣之間。則亦不可不詳審敬愼。以存謙遜退讓之意也。
風水禍福之說。出於郭璞,李淳風之徒云云。
[编辑]按。伊川程夫子葬說曰。地之美者。則其神靈安。其子孫盛。若培擁其根而枝葉茂。理固然矣。地之惡者。則反是。又曰。父祖子孫同氣。彼安則此安。彼危則此危。亦其理也。又朱子山陵議狀。有曰。以子孫而葬其祖考之遺體。則必致其謹重誠敬之心。以爲安固久遠之計。使其形體全而神靈安。則其子孫盛而祭祀不絶。此自然之理也。其或擇之不精。地之不吉。則必有水泉螻蟻地風之屬。以賊其內。使其形神不安。而子孫亦有死亡絶滅之憂。甚可畏也。愚於此事。固無所見。今但据此程朱二說而言之。父子一氣。彼安此安之說。似亦不可非之。至於地之方位。日之吉凶與夫某山某水之說。則兩夫子皆已明斥。恐無所疑也。若編中所論親雖未死。形氣分離。不相干涉。萬無父飢寒則子隨而飢寒之理云者。區區見識。旣不逮此。又况讀之未終。使人不覺惻然心感。有不能爲言者。盖甞觀羅氏大經之言曰。銅山西崩。靈鍾東應。木先於山。栗芽於室。此乃活氣相感也。今槁骨朽腐。不知痛痒。積日累月。化爲朽壤。蕩蕩游塵矣。豈能與生者相感。以致禍福乎。此决無之理也。此誠有異於程朱之論。而然以活氣相感。則謂可有之。特以死後非復活氣。故不能相感云耳。今以編中所論言之。旣曰親雖未死。形氣分離。不相干涉。則是活氣亦無相感之理也。信如此說。庾黔婁之一夜急歸。沙溪之感淚忽流。是又何理耶。抑又必曰。旣死之後。更無相感之理云。則彼祭祀之義。豈不甚難知。而猶曰。洋洋如在。假令已散之氣。雖或來格。亦非如體魄之無所知覺云。則聖賢所以設爲墳墓之祭者。豈亦姑爲虛禮而已。而實無感應歆饗之理哉。區區窃謂此事旣難知。又難言。姑因兩夫子之所已明斥者。而專攻方位吉凶某山某水之說。使世人不惑於此則可也。而乃又反爲一切之論。必謂父子祖孫。毋論氣之死活。皆無相感之理云。則理未必其然。言或失之太快。於人心。有不能自安者矣。
士庶同斬麻布帶辨
[编辑]今之論士庶同斬及燕服麻布帶者。有甲乙兩論。甲者曰。士庶爲國君齊衰三月。雖曰周公所制。朱子君臣服議中。旣曰斬衰三年。而爲父爲君。如儀禮喪服之說而已。其服則布冠,直領大袖,布衫。加布衰,辟領,負版掩袵。布襯衫,布裙,麻腰絰,麻首絰,麻帶,菅屨,竹杖。自天子至於庶人。不以貴賤而有增損也。據此。朱子之意。豈不欲令士庶。盡服斬衰全服。無有增損。而况其下文。又有云庶人軍吏之貧者。則無責乎其全。雖以白紙爲冠。而但去紅紫華盛之餙。其亦可也。是不貧者。則其令盡服斬衰全服。尤可知矣。乙者曰。朱子果欲變改周公齊衰三月之制。則必當於此。先論齊衰三月之不可爲。斬衰三年之不可不爲之意。夫豈無一言及其當改之意。直令廢罷。儀禮而創立新制耶。且先生果欲令士庶皆服斬衰全服。則士庶亦當杖矣。其上文何以云不杖之制。施於僚佐以下耶。况天子有何爲君之事。而今曰自天子至於庶人耶。士庶之服斬衰果當。則亦豈可爲其貧。而許令以紙爲冠而已耶。盖此並父與君言之。且只論其大體。故文字如此。先生雖不擧論齊衰三月。齊衰服制。大略與斬衰相同。庶人軍吏之衆。亦難盡備。故欲不責其全。而只令去其紅紫華盛之餙。雖以白紙爲冠。亦無不可云也。非謂貧者只如此。富者則當盡備斬衰全服也。冠卽巾之類。非祭服中屈冠也。若屈冠則有何難備之事。而必獨擧屈冠言之耶。觀但去二字。其意可知。上下文皆當活看。决不可如是解釋。若如是解釋。則其說有不通矣。愼獨齋己丑議。雖論前衘官與士人同爲白衣之非。請令前衘更爲成服。而士人則不然。豈愼齋亦不知朱子之意而然耶。甲者曰。先生服議之意。則分明以士庶欲令盡服斬衰全服。而後於乞討論喪制箚。則只請稍爲之制。勿使過爲華靡。答余正甫書。則欲令庶人吏卒。只不服紅紫三年。此必流俗多沮。不能見行。故苟循時議。乃欲如此。不可謂合於禮矣。乙者曰。服議是私自著說。而非上於朝廷者。流俗多沮云云。已非實狀而假令流俗多沮。不能見行。先生於告君之箚。答人之書。當以盡善盡美之禮論之。夫豈慮其難行。故爲此苟且之說耶。此决不然也。甲者曰。甲寅寧宗時。先生所上乞討論喪服箚。不過欲復孝宗白衣冠之制而已。非欲君臣上下盡備衰服。如今日答余正甫書。亦只欲依孝宗所制。而爲白衣冠而已。亦非欲直復古禮。君臣皆服衰絰。故末端結之。以似亦允當。不知如何。盖似亦有未足之意。不知如何。亦疑而未决之辭。此不過欲復古之漸而已。故先生亦自以爲未盡。而小註。古喪服云云。始乃爲合禮云。原書大體。旣自謂未盡。則所論燕居服。亦同爲未盡。故今不可用矣。况孝宗只爲白衣冠不能衰絰。故先生所欲如孝宗所制者。亦不過白衣冠而已。乙者曰。先生乞討論喪制箚。果不欲行古喪服之服。則箚中所論承重斬衰之服。啓殯發引。復用初喪之服。果何服。而其題何以曰喪服箚耶。答余書。所欲如孝宗所制者。亦只白衣冠。則其下有練祥禫之云。白衣冠亦有練祥禫耶。選人小使臣亦何以云。旣祔除衰耶。選人小使臣。亦旣服衰。則其他官高者。可知矣。史云。孝宗衰絰而杖。何以謂之不能衰絰耶。余正甫之襴幞。先生雖許其爲復古之漸。猶斥其不合禮。而竊謂當如此云。則此所謂當如此者。必是盡善盡美之禮。寧有未足底意。亦豈疑而未决之辭耶。此不過自謙之例辭。先生他文字中此等處。皆不欲從。則竊恐先生之論可從者無幾矣。小註云云。亦只以原書中。無成服視事服兩段所論。故更爲添註以補其所未備而已。今欲以原書小註。分而爲二。先生果自以原書爲未盡。則當改之。或不送矣。寧有此理耶。甲者曰。孝宗雖云衰絰而杖。史云朔望過德壽宮。則衰絰而杖如初。其不過德壽宮之時。則似不衰絰而杖。是其居喪。不可謂盡禮。且服議中。邸吏所報天子成服之服。無負版,辟領等物。是亦不可謂一如古喪服矣。乙者曰。史之所書。雖云視事時則用白衣冠。過德壽宮時。則衰絰而杖如初。其不視事不過德壽宮時。固未知服何服。而亦不可直斷以不服衰絰。設令間或有不服衰絰之時。旣以衰絰成服。亦以衰絰行祭。則何可謂之不以衰絰居喪耶。况成服時。喪服中負版,辟領之見漏者。亦國制然也。謂之未備則可矣。亦何可以此謂不能衰絰居喪耶。兩宋先生答權右尹曰。上之服三年無疑。而五禮儀。卒哭後。着玄冠烏帶。豈可以此謂上之不爲三年乎。此正爲宋孝宗道也。盖黃勉齋錄此書於喪服圖式。而燕居服皆在其中。其欲爲訓於後世可知。而今日論者。猶以勉齋爲不必是。况於寒岡,愼齋耶。春翁亦嘗曰。宋朝禮官之議。楊氏採入於圖式。圖式非他書比。遵行無可疑。况朱子說勉齋採入。則其當遵行尤何可疑。而論者尙如此。誠沒奈何。抑今甲乙之論如上所陳。其得失不難辨矣。最是余正甫此答書。自勉齋至愼齋。皆以爲不可不用。而今以燕居服白帶之不欲用。未免於郢書燕說。而歸之於不可用之書。其解釋文義。節節乖舛。固不須言。先生此時。年已六十六矣。謂先生不欲復古禮。只欲以白衣冠爲復古之漸云者。未知於先生如何耶。先生果如此。則何可爲先生。余故不得不辨。
昨年秋冬間。人多以士庶同斬及麻布帶事。來問者。有難人人而盡告。作一文字如右。對人。輒隨問出示矣。其後論者。又多謂朱先生因正甫襴幞之問。欲只行白衣冠之制。盖襴幞是靑黑色。白衣冠雖非喪服。猶勝於襴幞。而亦可爲復古之階梯。故所答如此云。夫先生旣已著說爲君臣服議。且此書小註。亦以古喪服爲合禮。則宜以古喪服答之。於原文中。而乃反不欲用喪服。只欲用白衣冠。與正甫之襴幞。同爲復古之漸而已者。求之於理。已萬萬不近。况襴幞亦因吉凶而有不同。靑黑色之襴幞。固亦有之。如服議中布襴衫布幞頭。乃凶禮所用。必非靑黑色而爲生布審矣。是以君臣三等服中。下等則只有布襴衫布幞頭腰絰而已。而易月後。皆無服而一如平日。故正甫之意。似欲以此布襴衫布幞頭。仍爲居喪以終三年。先生以爲如此。則亦可爲復古之漸。但襴幞雖云以布。猶非衰絰之喪服。至於皁衫。則乃黑色。夫子亦不以黑色爲吊服。旣不合於吊服。則其何可爲禫服乎。此皆不合於君喪三年內致哀之服。吾意則當如孝宗所制之禮。君臣同服衰絰之喪服云云。盖其上本非喪服云云。所以答襴幞居喪。羔裘玄冠云云。所以答易皁衫爲禫。正甫旣欲以白衣冠居喪三年。故先生以其非喪服。而謂之堇可爲復古之漸。則先生所答君臣同服之服。非喪服而何耶。若非喪服而果只爲白衣冠。則是與正甫之論同矣。又何以云竊謂當如此耶。况正甫果欲以黑色爲居喪服。則又豈欲以一般黑色之居喪服。無等級而仍爲禫服。先生亦豈欲以正甫黑色居喪之服。爲二十五月祥祭之禫服耶。夫色有吉凶兩等。紅紫最吉。靑黑微吉。衰麁最凶。白布微凶。正甫於此時。欲以白衣冠居喪。容或有之。决無以靑黑之襴幞。欲爲三年居喪之理。先生亦豈肯以靑黑許其爲復古之漸耶。觀其文勢。推以事理。似皆十分明白。故復錄此於下方。覽者詳之。辛丑三月日。書。
次歸去來辭
[编辑]踈齋相之泝漢入峽也。首揆夢窩公。以和陶辭投贈。踈齋次其韻。並三淵子作。而示余索和甚勤。余本不閑於此等文字。而重違其意。不得不搆拙錄呈。盖余於夢窩公。旣不敢自擬於獻子之五友。而踈齋相之行。亦實有李郭不同舟之歎。故略及於篇中。仍以篤棐遜膚之義。仰勉於兩相公。如蒙取其意。而不以其辭則幸甚。
歸去來兮。行年半百吾始歸。今旣遂初而反本。又奚足以傷悲。然愆尤之孔多。雖欲悔而曷追。嗟身計之已誤。諒心事之亦非。志未專於晦木。功不篤於絅衣。昧理欲之公私。忽人道之危微。乍出世路。或馳或奔。得失利害。所喪多門。良心日亡。夜氣何存。汩沒朱墨。沉冥杯尊。歲月忽其晼晩。驚白髮之衰顔。遂浩然而投紱。庶一枝之可安。奄無妄之橫遭。益矢心乎牢關。理舊日之陳編。撫餘景而究觀。心與境其俱寂。斷外人之往還。竊獨愛此湖亭。每孤往而盤桓。歸去來兮。誰與我而同遊。彼黃閣之二老。葢自少而相求。或秉匀而盡瘁。亦罹讒而懷憂。形迹雖異於出處。心豈變乎曩疇。慚非五友。恨不同舟。悵離索之旣久。時遠望而登丘。念吾身之無似。寔衆棄之下流。昔受知於聖考。義敢忘乎戚休。已矣乎。欲報之德。嗟何及。雲馭杳茫不可留。胡爲乎血泣。迷所之新服。又叨恩禮招非所期。揣微分而何敢。誓沒齒於耘耔。惟篤棐與遜膚。尙可鑑乎書詩。聊以此而相勖。願各努力。不須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