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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靖本三國志通俗演義/第120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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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錄 嘉靖壬午本三國演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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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言者乃西閬中巴人也,姓黄,名權,字公衡,見為劉璋府下主簿。璋問曰:「吾結好劉玄德為一家,汝何故出此言耶?」權諫曰:「某居西蜀,素知劉備久矣。斯人寛以待人,柔能尅剛,英雄莫敵。曹操尚自寒心,其餘何足論也?斯人遠得士心、近得民望,兼有諸葛亮智謀,關、張英勇,趙雲、黄忠、魏延為羽翼。若召到蜀中,以部曲待之,則劉備安可伏低做小?若以客禮待之,則一國不容二主。若聼某言,則西蜀有泰山之安;若不聼某言,則主公有壘卵之危矣。張松昨日從荆州過,必與劉備同謀。可先斬張松,後絶劉備,則西蜀萬幸也。」璋曰:「若如此,張魯到來,何以拒之?」權曰:「不如閉境絶塞,深溝高壘,以待時淸。」璋曰:「賊兵犯界,有燒眉之急,若待時淸,此是慢計也。」璋不從,遂遣法正便行。又一人阻而諫曰:「不可!不可!」璋視之,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。累頓首而言曰:「主公今聼張松之說,自取其禍。」璋曰:「不然,吾結好劉玄德,實欲拒張魯也。」累曰:「張魯犯界,乃疥癬之疾;劉備入川,是心腹之大患也。況劉備世之梟雄,先事曹操便思謀害,後從吳侯便奪荆州,心術如此,安可同處?今召之,西川休矣!」璋叱曰:「再休亂道!玄德是我宗兄,他安肯有奪我基業之心也?」便教扶二人出。遂命法正便行。後有詩曰:

四海鯨吞百戰秋,堪嗟季玉少機謀。
當時若聼黄王諫,安得西川屬那劉!

法正離益州,迳取荆州,來見玄德。叅拜已畢,呈上書信。玄德拆封視之,書曰:

族弟劉璋拜手致書於宗兄將軍麾下:久伏電譽,蜀道崎嶇,未及賫貢,甚切惶愧。璋聞吉凶相救,患難相扶,朋友尚然,况宗族乎?今張魯在北,旦夕興兵,侵犯璋界,甚不自安。專人謹奉尺書,上乞鈞聼。倘肯俯念宗族之親,援以手足之義,即日興師,勦滅狂宼,永為唇齒,自有重酧。書不盡言,專候車騎。建安十六年冬十二月,宗弟璋再拜奉書。


玄德看畢,大喜,設宴相待法正。玄德於筵上屏退左右,與正曰:「久仰孝直英名,張別駕多談盛德。今獲聼教,甚慰平生。」法正謝曰:「蜀中小吏,何足為道?蓋聞『馬逢伯樂而嘶,人遇知己而死』,張别駕昔日之言,將軍復有異乎?」玄德曰:「備一身寄客,未嘗不傷感而嘆息。常思『鷦鷯尚存一枝,狡兔猶蔵三穴』,况吾人乎?且蜀中乃豐餘之地,非不欲之,奈劉季玉同一宗室。」法正曰:「益州天府之國,非治亂之主,不可居也。今劉季玉不能用賢立事,剛無勇,柔過弱,此業不久,必屬他人矣。今付與將軍,此機會不可錯失。豈不聞『逐兔先得』之語乎?將軍欲之,某當效死。」玄德拱手謝曰:「倘天助實出公之所賜也。暫請少歇,尚容商議。」當日席散,孔明送法正歸舘舍。

玄德尚自沉吟間,龐統不退,笑而言曰:「事有不决,疑惑其心者,愚人也。主公仁智高明,何太疑耶?」玄德問曰:「以公之言,當復如何?」統曰:「荆州荒殘,人物殫盡,東有孫權,北有曹操,難以得志。今益州户口百萬,土廣財富,以為可資大業,而王霸誠足成也。幸張松法正以為内助,此天賜也,何必疑惑哉?某故笑之。」玄德曰:「今與吾水火相適者,曹操也。操以急,吾以寛;操以㬥,吾以仁;操以譎,吾以忠。每與操相反,事乃可成耳。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,吾為此不忍也。」後史官看到這裏,作詩讃曰:

累勸收川意已深,誰知玄德問沉吟。
不因小利忘仁義,便是當年堯舜心。

龐統答曰:「主公之言,雖合天理,奈離亂之時,用兵争强,固非一道也。若拘埶於禮,寸歩不可行矣。宜從權變用之,且兼弱攻昧,五伯之常,逆取順守,古人所貴。若事定之後,報之以義,封為大國,何負於信?今日不取,終被他人取耳。歷代以來,多以權變得天下,用仁義以守之。主公熟思焉。」玄德拱手而謝曰:「金石之言,當銘肺腑。」於是遂請孔明同議起兵西行。孔明曰:「荆州重地,必須分兵守之。」玄德曰:「吾與龐士元、黄忠、魏延前去,軍師可與雲長、益德、子龍守之。」孔明應允了。

次日,孔明總守荆州,關公拒襄陽要路,當靑泥隘口,張飛領四郡巡江,趙雲屯江陵,鎮公安。玄德令黄忠為前部,魏延為後軍,玄德自與劉封、關平在中軍,馬歩兵五萬起程。臨行,廖化引一軍來降,玄德教廖化輔佐雲長以拒曹操。是年冬月,引兵望西川進發。行不到數程,孟達接着,拜見玄德,說劉益州令某領兵四千,遠來迎接。玄德使人入益州,先報劉璋。璋便發書告報沿途州郡,供給錢糧,動以萬計。璋自出涪音浮城,親接玄德。即下令准備車乘、帳幔、旌旗、鎧甲,並皆一新。主簿黄權忙入諫曰:「主公此去,必被劉備之害也。某食祿多年,不忍主公中他人之姦計,望三思之。」張松曰:「黄權踈間宗族之義,滋長宼盜之威,實無益於主公。」璋大喝權曰:「吾意已决,汝何逆之?」權叩首碎破,流血滿面,近前口𠼫璋衣而諫。璋大怒,扯衣而起。權不放,頓落門牙兩個。璋叱左右推出黄權,權大哭而歸。璋欲行,一人叫曰:「黄公衡公衡,權之字也。直言不納,欲就死地耶?」伏于堦前而諫。璋視之,乃建寧俞元人也,姓李,名恢,叩首諫曰:「切聞天子有諍臣七人,雖無道不失其天下;諸侯有諍臣五人,雖無道不失其國;大夫有諍臣三人,雖無道不失其家;士有諍友,則身不失於令名;父有諍子,則身不陷於不義。黄公衡忠義之言,何不納之?若容劉備入川,是縱虎於山,將䀋點茶也,何能制之乎?」璋曰:「玄德是吾宗兄,安背親而向疎也?再言者斬!」叱左右推出李恢。張松曰:「今蜀中文官各顧妻子,不復與主公守關;諸將恃功驕傲,欲有外意,不得劉皇叔,則敵攻于外,民變于内,必敗之道也。」璋曰:「如公之言,深于吾有益也。」次日,上馬出榆橋門,前面人報廣陵地名王累,自用繩索倒吊於城門之上,一手持文,一手仗劒,口稱如諫不從,自割斷繩索,撞死於此地。劉璋教取所執諫文以觀之,其文曰:

益州從事廣陵王累泣血懇告而言曰:昔古者堯立敢諫之鼓,舜置誹謗之木,食苦口之味,納逆耳之言。楚懷王會盟於武關,不聼屈原之言,囚於秦邦;吳夫差約會於黄池,不納子胥之諫,誘於越國。今主公輕離大郡,與劉備見於涪城,恐有去路而無回路矣。倘沐囬心,斬張松於市曹,絶劉備之盟約,則蜀之老幼萬幸矣,主公之基業萬幸矣,惟垂察焉。


劉璋觀畢,大怒而言曰:「吾與仁者之人相會,如親芝蘭,汝何數侮於吾耶?」王累大叫一聲:「惜哉!」自割斷其索,撞死於地。後有詩曰:

自古忠臣多喪亡,堪嗟王累諫劉璋。
城門倒吊披肝膽,身死猶存姓字香。

劉璋將三萬人馬徃涪城而來,後車乘裝載資糧錢帛一千餘輛,來接玄德。却說玄德前軍已到墊江音殿江,所到之處,一者是西川供給之厚,二者是玄德號令嚴明,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斬之。於是所到之處,秋毫無犯,提老擕幼,滿路觀瞻,焚香禮拜,玄德皆撫慰之。忽張松遣心腹人見法正,正得書知其意,來見龐統。正曰:「近張永年使密書到此,今於涪城相會,疾便可圖之,大事即定矣。機會切不可失。」統曰:「此意且不可言,待二劉相見了,方進言之。若預走洩於中,有變。」法正乃秘而不言矣。涪城離成都三百六十里,璋已到,使人迎接玄德,兩軍皆屯於涪江之上。玄德入城,與璋相見,各叙兄弟之情,講禮畢,備揮淚以訴漢朝宗族。筵散,各回寨中安歇。璋與衆官曰:「可笑黄權、王累䓁輩,不知宗兄之心,妄相猜疑。吾今日見之,真仁義之人也。吾得為外助,又何慮曹操、張魯耶?非張松則失此羽翼。」當夜脫所穿綠袍,并黄金五百兩,令人徃成都賜與張松。璋對衆官喜而言曰:「吾結好玄德,夜卧安矣。」時手下將佐劉璝音頽、泠苞音靈包,乃川中名將,此姓最稀,《春秋左傳》内有周大夫泠州鳩。、張任、鄧賢,這一般兒蜀中文官武將曰:「主公且休為喜,劉備心意難測,柔中有剛,難以度處。倘一時有變,未可量也。」璋笑曰:「汝䓁皆心術之人也,吾兄豈有外心哉?」遂歸帳中而宿。却說玄德歸到寨中,龐統入諫曰:「主公今日席上見劉季玉動靜乎?」玄德曰:「季玉真誠,真吾弟也。」統曰:「季玉雖善,其劉璝、張任䓁各抱不平,睨視主公,中間吉凶未可保也。以統之計,莫若來日設宴,請劉季玉赴席,於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,主公擲盃為號,就莚上殺之,一擁入成都,刀不出鞘,弓不上弦,可坐而定也。」玄德曰:「季玉是吾同宗骨肉,誠心待我,更兼吾初到蜀中,恩信未立,若行此事,上天不容,下民亦怨矣。公之謀雖霸者亦不為也,如此則不義矣。」統曰:「非統所見如此,是法孝直得張松親書所言,事不宜遲,只在早晚可圖之。」法正入見曰:「某䓁非為自己,順天命也。」玄德曰:「劉季玉與吾同宗,不忍取之。」正曰:「明公差矣,若不如此,張魯與蜀有殺父之讐,其人必取也。今主公不可久住,當速圖之。切謂主公遠涉山川、驅馳士馬,既到此地,進則有功,退則無益。若執其狐疑之心,遷延日久,師老財廢,不但如此,又恐機謀預洩、被他人所筭。那時主公何處歸着?不如乘此天與之時、人歸之際,而定其西川,以立基業,誠有為之時,不可失也!」此時法正再三說玄德取蜀。未知玄德心下若何?且聼下回分解。

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,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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